一群老嬷嬷丫鬟模样的人簇拥着两个明衣亮钗的女人。说话的那个我认识,宇文赞的新婚夫人,陵州府通判陆道寻的独女陆秀洁陆小姐。穿着红黄相间撒花大摆裙,满头珠翠,尖恋南嗝布不相配。她旁边的女子,我不认识,个头比陆秀洁要高一些,穿着靛青交领长裙,外罩琥珀色及膝长比甲,领间袖口绣着淡淡的鸢尾缠藤萝纹样,端端正正的圆髻上插着一根白玉簪,眉眼平常,颧骨稍高,不施粉黛,年岁或许不大,只是衣着气质给人一种老成的感觉。
“兰木樨。”陆秀洁再一次喊出我的名字。
我依旧保持坐姿,故作茫然地看着这群人,来者不善,不知有何见教。
“你就是兰木樨?”高个女子上前一步,态度有些生硬。
“有何指教。”我答道,不自觉握紧手中的青玉茶杯。
“看见夫人你不赶紧来请安,还无所事事地坐着。”陆秀洁尖着嗓子嚷道。
“有事说事,我又不认识你们。”我终于忍不住,皱眉道。
磨磨唧唧,想我在陵州城也就结怨了种奎那厮,这高个儿不会是种奎的夫人吧,只是刺伤事件都过了大半年,这会儿来找我理论,怕是有点晚了。
“听说你去宫里又是跳舞又是当女官,可还知德操二字。”高个女人看着正经,说起话来比陆秀洁狠厉多了,但却毫无条理,这跳舞与女官和德操能扯上关系?
见我不说话,这女人又继续说道:“既然我家官人有意于你,你就自该心存感激,早日嫁过来,诞下子嗣才是正经。却听说你又是进宫跳舞,还让皇帝封了你一个什么官,如今凌波仙的称号倒是满城皆知。你让官人的脸往哪里搁?”
左一个官人,右一个官人,你官人到底是哪根葱。
“夫人,我想你应该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什么官人。”我腾地一下子站起来,恨不得将这外表端方,实则刻薄的女人从二楼扔到街上去。
“你不认识?我家官人书房中还挂着你的画像,可不是你赠送的,他还教你射箭,你倒不认识了。”
射箭,那不是萧琰吗?
眼前这高个冷目的女人是他的夫人,心中隐隐有一丝失望。他在我心目中是神一般的存在,却配着这人间恶妇。
他已有家室,这自然不奇怪,陵州城安居乐业的年轻男女自然是十四五岁便谈婚论嫁,若不是战乱,我怕是也早就嫁人了。
另外我为什么要嫁给萧琰,我倾慕他,但一直放于心中,并未有所表示,他教我射箭是因为皇帝的御令,他书房里我的画像,这——。
我需要时间来梳理一下脉络,却听得陆秀洁的伶牙俐齿,胡乱搬造道:“她就是这般故意招惹男人,又抛之脑后,青螺坊的狐媚子惯用的伎俩。”
身后有几个相貌凶恶的婆子揎袖摩掌插嘴道:“夫人们不必多言,让小的们捶上几拳,这狐媚子就服帖了。”
“也要小心,她还刺杀过人。”不知道谁凑了一句。
我头上有金钗,身旁有茶壶茶盏,不过我不打算硬碰硬,不看萧琰的面子,也要看宇文赞的面子,无论何原因,也不可伤人家眷,二楼倒也不高,但真的跳下去我估计又要躺好几个月了。
在虎视眈眈中我快速筹谋着,随时警惕着这堆女人的下一步动作,身子一点点向着栏杆挪去,却听得楼梯处又是一阵鼎沸之声,下脚很重,感觉整个二楼都要被震塌陷了。为首一个年轻人看了我们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未婚男子大都这样,看见有女人,就会本能地害羞。大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又看了我一眼,这一对上眼,我俩便心领神会了。快两年不见了,这小子又长高不少。他曾经告诉我花朝楼的鲜花饼特别好吃,没想到我们倒在这里重逢了。
他腰间佩着剑,大大咧咧走过来,不再是害羞的模样,故意嚷嚷道:“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呢?”
“你是哪里来的野男人,难道也认识凌波仙。”陆秀洁眉一挑,昂首道。
“我不认识凌波仙,我只认识和我一起杀过楚人的兰木樨。”说完,小豆子便和我并肩而站。
“她还杀过楚人。”
“难说,她一来陵州就刺伤种相的公子。”
我开足架势,一身正气地转身面朝栏杆,故意压低声音道:“若不是看你们一介女流,我这拳头怕是早就不长眼了。”边说边故意回眸从眼角把余光放出去,想学学萧琰的眼锋似刃,可发现这动作很难,眼皮老是会跳,这锋刃怕是要大打折扣。
“何必亲自动手,甩几根飞狼流星镖就是。”小豆子在一旁煞有介事,跟着他的一帮男人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跟着嚷嚷道:“兰姑娘甩飞镖说一声,我等也好闪开一些。”
无文无武,全靠演戏了。
“不行。”我转身面对众人正色道,“我的流星镖上淬有毒液,本是用来杀贼人的,若是死了这几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怕是要遭人耻笑。”
我的演技看来已臻入化境,小豆子和他的弟兄们捧场功夫更是炉火纯青,这些女人似乎信了,惊慌地交头接耳道:
“谅她不敢怎么样,伤了萧夫人,让萧大人把她关进陵州大牢。”
“她是从南边来的蛮子,杀人不眨眼的。”
“萧夫人,我们不吃眼前亏,下次多找些人来。”
小豆子一帮人的到来助长了我的威势,也熄灭了女人们的嚣张气焰,她们一个个低头缩肩从我们身边蹩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