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专注地望着她,眼中带着太多繁杂的情绪。
皇甫毓也被迫与他对视,她突然发现,他真的变得太多苍白瘦削的脸颊、微微深凹的眼窝,那浅浅淡淡犹如泼墨远山般的眉下,是一双深的犹如无底枯井的眸子,覆着重重戾气,既使勾起了唇,也是藏着若有似无的冷意和癫狂之色。
但是此时此刻,他的神情中有着一种近乎哀求的、低微的神情。
像极了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家伙时的样子。
当年她不过恰巧路过,看到有宫人欺辱他,她看不惯恶奴才欺人,便惩罚了那个欺辱他的宫人,随后,这个小家伙便一直悄悄地跟着她。
贴身宫婢发现后出声禀告,她才转过身注意到他,一转过头,便对上他双黝黑明亮的眸子。
漂亮得像是流光溢彩的琉璃,却含着怯意和哀求,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让人想好生呵护,不忍丢弃。
无可否认,她心软了。
就这样,她把这个可怜的小家伙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下,为着她弱小可怜的小十,不知顶撞了父皇多少次,唆使了多少次贺小侯爷去帮忙揍人。
她就这么看着他从瘦弱的小家伙一天天成长为艳绝皇都的少年郎,然后成为君临天下的帝王……
她的小陛下啊,她最珍贵的弟弟,他知不知道他露出这样的神情,自己有多么手足无措?
就像前世无数次升起的迷思,却又会被她立马遏制。
皇甫毓目光一凛,陡然垂下了眼,不敢再看那双凤眸。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手掌离开了她的唇,恢复了清冷威严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陪朕走走吧。”
“是!”
夕阳西下,霞光映着朱红宫檐之上的神兽狻猊,巍巍皇城犹如镀上一层金光,庄严而神圣。
宫廊九曲,冗长而深静。
两人相顾无言,只是一声不吭地往前走着。
皇甫毓望着这条自小奔过的深长廊道,过往回忆涌上心头,眼底不经意映上了点点暖光。
世事无常,再踏上,早已不是帝女锦华。
这时,皇甫胤望向霞光弥漫的天际,顿住了脚步,那落霞照映下的眉眼,犹如碎玉流转,流光溢彩,灼灼不敢直视。
“高元蔻。”他突然出声。
“臣女在!”
“朕允许你在朕面前唤我,不必自称臣女。”他突然出声,凤眸中有光华流转:“还有,你能不能唤朕一句小十?”
皇甫毓浑身不禁一僵,周遭静得只有风动树摇的簌簌声,远处华厦宫宇的廓影在余晖下染上一层近乎凄艳的光芒,衬着少年天子清瘦单薄的身形,令她心中一窒。
她蠕动着唇,发出的声音沙哑又干涩:“臣女不敢。”
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锦华了啊!她想要用高元蔻的名字重新活着,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这样念念不忘,他什么就不能接受锦华公主已经死了的事实呢?
握着她腕子的手猛地一紧,随后慢慢松了力道,连那触碰着的指尖都微微变得沁凉。
不知为什么,那只缓缓松开的手让她的心中涌起一丝恐慌,仿佛自己将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在他要彻底松开她腕子的那刻,她转而张开五指,紧紧攥住了他放开的手。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那样地急迫而坚定。
皇甫胤显然也因为这突然的动作而浑身一震,他缓缓地转过身,凤眸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少女。
皇甫毓也不知道自己是魔怔了还是怎样,可此时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拉住他,别放手!
她拉着他,上前了两步,端详着眼前这张熟悉的绝色面庞,雪白小巧的俏脸忽的上绽开一抹笑,堪比落霞艳丽,光华夺目。
“陛下,臣女不是唤你小十的那个人,但陛下可以唤臣女蔻儿。”
皇甫胤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少女,那双含着笑意的杏眼,真挚而明亮,像一记重重的闷棍,毫无预兆地打在了他的心上。
他看着她,唇畔勾起一抹自嘲冷然的笑:“若是朕要你以后都留在宫里陪着朕,你也愿意吗?”
说完这句话,他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害怕看到少女眼中露出厌恶和惧意的神情。
他承认,纵使坐上了帝王之位,也掩饰不了骨子里卑劣和肮脏,他生来便身处暗无天日的深渊,拼了命地想要抓住那一束明媚阳光,对从前的锦华皇姐如此,对如今的高元蔻亦是如此。
可那又如何呢?
他现在是皇帝,是天下之主,他一步步地爬到这个位置,就是为了不再失去……
想着,那股自钻心的疼痛再一次自他的太阳穴两边涌了出来,很快便笼罩了他的整个脑袋,如万千尖针刺入,令他痛苦地抱住了头,不住地粗喘着气。
“陛下你怎么了?太医!叫太医!”
皇甫毓看到他如此连忙急切地喊了一声,随即抱住了他要下滑的身子,一手直接搭在了他的脉上。
下一刻,一行鲜血突然从他的嘴边淌了下来,殷红的血痕在苍白如纸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骇得皇甫毓脸色煞白。
“陛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