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丫头!平时说话没分寸也就算了,我懒得和你计较。但你怎能辱我祖父的名声!”
“呸!谁辱他了?他自己写得,别人说不得么?你别欺负我读书少,阿康特意教过我和姐姐的。什么‘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说的好听,不过是平白教坏了不识人心险恶的闺中女儿家;负心男子对不起人家女孩,还要女孩子自去认命,什么叫‘不能羞’啊?连委屈都不行了么?这才叫欺负人到家了呢!”
阿康一听,心下道糟。当日在聚贤庄,闲着无事,给她们姐妹说典故。一时感悟原著康敏及段正淳众情儿的遭遇,多少有些少女被多情书生一时所惑、误了终身的味道。故而把那阙词念给她们,解说里不免意有所指,批驳了几句无耻文人之类的话。阿康也记不清这首词是谁写的了,两个小姑娘问起,就随口答了一句“忘了是欧阳修还是什么人,总归还是挺有名气的文人政客”。又闲话了几句,无非是提醒她们,这让人惊艳的词句也好、名声颇好的文人也罢,未必就不是误人的,用情谨慎。其实阿康也知道,这种事,往往是由不得人的,单是几句教诲怕是没什么用。可若不提点几句,真要是这两个女孩子以后误了终生,阿康自己肯定是要于心不安的。阿康还暗嘲自己当妈当的越来越有老妈子加八婆的“气质”了,哪知阿紫偏偏遇上的就是欧阳修的孙子……
就听欧阳子游长叹一声,道:“确曾有人做些不入流的艳词,冒了家祖名字大肆传播。可你说的这首词,乃是唐代韦庄的,也不是什么……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阿康听得面红耳热,心想,自己记错诗词作者,虽说丢人,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害的这双小儿女劳燕分飞,罪过可就大了。于是忙提裙快步奔至他二人屋前,正好遇到黄敞潮怒气冲冲而来,显是听到他二人吵闹之故。黄敞潮见了阿康,丢下一句“无知村妇”,便甩袖而过。连萧峰跟他告辞,他也是不耐烦的挥挥手打发了。
阿康有些迷迷瞪瞪的和阿紫、欧阳道了别,隐隐约约听得阿紫解释说想回去看她姐姐,欧阳愿意陪她一路同去。一直到阿康和乐儿坐在车上,已是出了城半天了,阿康还是缓不过神来,被那一句“无知村妇”噎得一口气窒在胸口。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黄敞潮是马大元临终前嘱托阿康可以信赖的人,性子亦是豁达开明。阿康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曾经把听她说些奇闻异事当人生至乐、为她的博闻强识大为赞叹的人,有一天,竟会以“无知村妇”这个词辱骂她。此时她除了气愤,还有说不出的失落难过。唯一一个可以说说“前尘往事”,且不以为离经叛道、怪力乱神的人;本来以为有几分知己的,不想却……
乐儿见母亲神色不对,也不敢吵闹,只得乖乖的坐在一边。此时终是奈不住了,凑到阿康身边,轻轻摇着阿康的手问:“妈妈,你怎么了?”
阿康见儿子被她这副神情吓得小心翼翼的可怜样,顿生悔意,暗自责怪自己不该连这点气兜售不得、平白让幼小的孩儿担忧,不由心疼得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泪珠噼噼啪啪的落在乐儿仰起的小脸上,胸口的那团闷气似乎也随着泪水找到了宣泄之口。倒是乐儿,冷不丁的见到妈妈这样,连连惊呼。
萧峰听到车内乐儿的呼喊声,连忙勒马,回身探看。阿康听见动静,慌忙拭去泪痕。而萧峰一掀帘,正好见到阿康面带泪痕,不由面上黑了三分,怒道,“黄先生虽是高才,但天下英雄多得是,难道只有他状元郎才有识人之慧?何苦单为他一句话,便伤心至此。何况他也说过,你的身体要长期静养、慢慢调理。如今你刚有些起色,便这般不知爱惜……”
萧峰平日里即便算不上寡言,也少有这么多话的时候。阿康和乐儿被他唠叨着、唠叨着,觉得很是怪异,竟不约而同地,“扑哧”笑了出来。母子俩对看一眼,又都有些怪对方笑得不是时候,辜负人家的好意,俩人又一起满是歉意、可怜巴巴的望着萧峰。萧峰被他们笑得已然噎住话了,此时又见她母子这副神情,不知为啥,老脸竟然泛红了。萧峰也不知自己怎的这般多话,简直有些莫名其妙。又羞又恼的一摔帘子,抖鞭驾车,往北疾去。
之后的几天,阿康时不时的琢磨萧峰那几句话,总觉得的他有些想差了。想跟他解释吧,却又不好开口。难道说她和黄敞潮有几分知音的调调,但绝非男女之情?怎么感觉反倒越描越不清楚呢。无奈之余,阿康只得安慰自己说,人家是大英雄,豁达着呢,自己又何必放不开。只是总觉的这几日来,萧大英雄的脸色有几分阴郁和抹不开,莫非是小女子多心了?唉,还是丢开作罢。
依着阿康的想法,最好能在离开大宋之前,带着乐儿把汉地的名山大川顺路玩个遍。于是就捉摸着按照杭州、苏州、扬州,黄山、泰山、长白山的顺序一路游玩过去。萧峰对她这个计划倒是无可无不可,只要阿康心情好、身子无碍,他们大可信步游来。
到了西湖边上,阿康已认不出这是她曾经深爱的、有如人间天堂的杭州。即便是西湖,也还不是她曾经熟悉的景色。阿康本想唤个舟子,带他们游湖,看看后世著名的白堤、苏堤。哪知舟子听了个糊涂,说是白堤就有,这个苏堤,可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