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闻言笑了笑。
十年的苦难并未让她变得如那市井妇人一般粗俗,反而让她更显从容。
“如意,这些都不重要。”陆氏道,“我也是快要半百的人了,有几根白发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能活着回来京城,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其他的,就如陆氏所言,并不重要。
不过,陆氏也能看得出来,她不在意她有白发、手脸粗糙,但季卿好像很在意,便也顺着季卿的话道:“好好好,母亲都听你的,回头你就让人把太医开的方子送过来,母亲保证,一定会好好保养自己的,这样行了吧?”
季卿这才笑了起来,她像是孩子一般,以着极尽依恋的姿态依偎在陆氏的身边,道:“母亲,您回来了真好。”
陆氏轻轻抚着季卿的脸颊,动作极为小心翼翼。
先前她还想着,保养不保养,头发能不能变黑,脸上的皮肤能不能重新变得光滑,一双手能不能变会白皙柔嫩,这些都不重要,但这会儿,她想要摸摸女儿的脸却又担心自己粗糙的手会划伤她的脸颊,便又突然改变了主意,觉得这保养也确实是有必要的。
听季卿这样说,陆氏也露出一个笑容来。
是啊,能一家团聚,又如何能不好呢?
母女俩就这样相互依偎了一会儿,哪怕一句话不说,屋里的气氛也是静谧而又温馨的。
许久,陆氏有些迟疑着开口:“如意,你和那位贺大人……”
陆氏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
当初季卿才出生三日,就由着季家老太爷定下了婚事,对于这桩婚事,陆氏当时是极为不满的。
她并不是不满意贺章的出身,她不满意的是贺家举家回乡了,就算季太傅说了贺家人并不会一直呆在家乡,迟早还会回到京城的,但这也不是能确定的事,若是贺章将来不回京城,那她的小如意是不是就得远嫁了?
陆氏当然是舍不得季卿远嫁的。
可当时亲事都已经定下来了,信物也交换了,就连庚帖都交换了,陆氏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满意,总不能闹出来让季老太爷没脸,于是也只能咬着牙认了。
后来的那些年,贺家与季家其实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就连贺章,其实也都有写信过来,只不过陆氏因为当年心里的那股子郁气,一直没将这件事说与季卿听而已。
陆氏想着,虽然季卿和贺章定了亲,但贺家离着京城这么远,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说不定贺家的人就会因为什么原因而推了这桩婚事呢?
而后来,贺家老太爷以及贺章的父母先后离世,季正那时就与陆氏商量,想要将孤身一人的贺章接到季家来,陆氏并没有反对。
陆氏并不是不相信季老太爷的眼光,她不满的只是季卿有可能会远嫁而已,只要排除了这一点,陆氏对于这桩婚事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乐意。
所以,若是贺章能够来到京城,她当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只不过,季正的这个提议却是被当时还是个少年的贺章婉拒了。
从那时起,陆氏对于这个未来的女婿,倒是多了几分欣赏与怜惜。
再后来,贺章小小年纪先后过了童生试和乡试,成为了举子,要进京参加会试,当然也就会到季家来拜访,到时候季卿与贺章定了亲的事,自然也就瞒不住季卿了。
当然,也没打算瞒。
陆氏和季正商量着,要怎么样告诉季卿,她其实早就定亲了。
只不过,还没等他们把这事说出来,季家就出事了。
被流放岭南之后,陆氏时常也会想起这件事来,她觉得季贺两家的婚事应该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毕竟贺章那时候有着大好的前途,而季家却沦落到了这等田地,贺章甚至都没见过季卿,这样的婚事又如何可能继续呢?
她没想到的是,贺章居然会救了季卿,而且还收留了她十年。
甚至,季家的案子之所以能翻案,也多亏了贺章从中出力。
知道了这些,陆氏有感慨也有感激,但同时,她也有些担心。
如今的贺章是隆泰帝的心腹,在朝中可以说是举足轻重,但季家人虽然重新回到了京城,可季家顶门立户的季老太爷等人毕竟不可能重新活过来,季朗和季睿又还没来得及将季家的门户撑起来,在这样的情况下,贺章对于季卿来说,完全可以用“齐大非偶”来形容。
虽然现在看情形,贺章对季卿是很上心,可陆氏还是忍不住担心。
担心贺章对季卿的上心只不过是一时的,担心季卿真的嫁给贺章了会过得不好,担心到时候的季家还是不能给季卿撑腰……
作为母亲,她不能不担心。
季卿闻言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心里一暖。
她当然能体会到陆氏的担心,这十年来,她时时希望的都是有这样一个人可以这样担心她。
“母亲……”季卿握着陆氏的手,“您放心,我和贺……章,我们之间也并非只有当初祖父和贺老太爷定下的婚约,我们同时也是彼此心仪,在你们回来之前,我们已经确认了彼此的心意……”
季卿能在贺章的面前坦然承认自己的心意,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又岂会有所隐瞒呢?
更何况,她本就是要让陆氏安心。
“母亲,您也不必担心贺章对我只是一时兴起,这十年来他为我做了什么我都看在眼里,事实上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我与他之间居然还有婚约存在,这些年来想要嫁女儿给他,想要送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