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府,普通衙差班房。
众衙差分散四就,或私语,或安坐。
卯时七刻,张玉郎手提馒头,踩着点,慢悠悠晃进来。
他是普通衙差,不需起那么早。
亏得叔叔情面大,给谋了个最轻松的皂班站堂差,只有府尹升堂时,才需入堂站差。
不升堂便无事。
堂差卯时七刻上差,其他衙差需赶在卯时之前到...俗称点卯。
最近半个月,府尹没升过堂,故而张玉郎还没见过尹正德,
本以为,偌大长安府几十万人口,半月无案是小概率事件,但同僚们都乐呵呵的,见怪不怪。
同班小何悄悄告诉他,半个月算不得长,府尹大人曾五个月没有升过堂。
五个月不升堂,就意味着五个月没有人来报官。
至于有没有发生案件,那就不好说了。
人的名,树的影,尹正德毕竟威名在外,寻常小事,谁敢来麻烦他。
反过来说,能麻烦到长安府尹的事,不会有一件是小事。
大夏朝强权为尊,只有双方势均力敌纠缠不下,谁也奈何不了谁时,才会来寻官裁决。
若是双方实力地位相差巨大,惯例是当场解决。
弱者被当场裁处,由强者随意处置,事后若有人询问,强者便随意安插一个罪名应付。随意...两个字,道出这个世道的精髓,强者为尊,生杀予夺。
但这种事大多是无人过问的。
张玉郎收起馒头,打了个饱嗝。
打更衙差们拎着锣涌进来,其中一个更差眼神一亮,走过来撞了张玉郎一肩膀,挤眉弄眼道:
“大郎,昨夜可安睡?”
张玉郎扭头,从记忆中搜索出此人信息。
许钱,负责东城打更,昨夜他应该是看到了些什么,否则不会有此一问。
两人上差下差都有交集,故而相熟。
许钱有后台,但不太硬,故而每天都熬夜打更。
“自是安稳!”
张玉郎嘴角一撇,心中暗乐,幸好我叔叔硬,顶我上堂差,而不是更夫。
每次看到许钱,就想起半夜三更正好睡,他却拎着一个破锣。咣咣咣敲着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再不就是:“天湿人骚,小心闭户。”
那画面...想想都悲催。
没办法,谁叫你叔叔不硬。
又一股淡淡优越感涌上,张玉郎心情舒适。
贸然来到这个世界,心中残留那一丝丝不安,也随之烟消云散。
虽然兜里没多一文钱,但这丝毫不妨碍他咧开嘴,灿烂一笑。
许钱难悟其妙,悻悻交差而去。
正得意间,副班头萧展快步而来,随手点到:
“那个谁,你...你...就是你,去击鼓,唤大人升堂!”
自看到萧展快步进来,张玉郎便刻意弓身缩头,迅速往一帮同僚身后挪。
但萧展的大手指头,紧紧跟着他移动方向而移动,丝毫没有要换个方向,将就一下的意思。反而认准了他,眼睛睁大。
要发飙!
张玉郎只好换上谦卑神色,硬着头皮出列,从架子上拿起两根鼓槌,立身府门口大鼓旁,心下犹疑:
这鼓咋敲?我不会啊!
也没个人来教教我...
那就按照前任印象中的鼓声敲吧。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长安府后堂,尹正德手捧青瓷碗,递到嘴边,神色愉悦饮了一口。
他刚下朝回来,还穿着朝服,坠着屁股正要落坐,忽听急切敲鼓声密骤,催人催魂。
尹正德心下一惊,满口茶水喷出。
这鼓有讲究,不能随便敲。
“咚...咚...咚...”意味着寻常事件。
“咚咚咚咚咚咚.....”意味着外敌入侵,京城即将沦陷,十万火急。
尹正德放下茶碗,心下急急思索:难道是西蛮子打过来了,不能够吧,相隔两千里地,边关也没动静。
莫非是归化的北胡反叛?但北胡才几两个人,能打到长安府来?
都不可能!
理清思路,尹正德正正衣襟,神色恢复从容,踱着方步而出。
他是一个威严精细的府尹,直面天地崩塌都要保持气度和仪态。
府门口,副班头萧展口吐芬芳,急斥张玉郎。
他刚进茅坑蹲下,硬货出了一半,便被激情澎湃的鼓声震一激灵,不得不忍着强烈不适,强行夹断一半,提裤奔来。
这会,他感觉异常难受,一摆手,收腰夹腚急匆匆离去。
“小子,今日天王老子来,都保你不住...”
张玉郎尬立原地,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搞大了。
他才上差十天,一次堂都没上过,十八岁之前,只听过几次将军出征,鼓声密集而热烈,闻之热血沸腾,就照着敲了。
谁知这一敲就出了事,也不知道叔叔保不保得住他。
鼓声虽停,但后续影响才刚刚开始。
尹正德不慌不忙走出,神色严肃,一挥手,便有眼色灵活的衙役,上前将张玉郎拿下,反剪双手。
尹正德并没有言语责备什么,只是举目望向远处。
东大街上,监门提督正策马当先而来,身后跟着一长队看不到尽头的兵丁,举着长枪跑步而来,扬起阵阵尘灰。
西大街上,一队皇宫禁军被甲执锐,阵列有序匆匆赶来。
来得好快,尹正德心下一沉。
禁军,城防营,府衙,是长安府三大军事力量。闻鼓而动,是三方的基本素养。
协同理事,并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