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裂痕,勾勒出惊世骇俗的残像,分明是同一张嘴,却信誓旦旦地吐出两番矢志不渝,难不成这真心,也是能一剖为二的?
“你若真这般情深笃定,我便任你们逍遥快活,只我也不愿受这情字所累,这一魂一魄,仍旧散了去,前世只当是我自作多情!”
说罢,便见着那人影一退,周身泛起的光华掩去了日月同辉的异象。
“不——”江彬心急如焚,仿佛已能见着那人再次消失在自己跟前,却无力回天。
可包裹着他的白发层层叠叠,如烟雨,如情丝,如何都斩不断。
江彬情急之下再顾不上别的,拽了那霜发便拉扯起来,怀里的人不知是被牵动了疼痛,还是察觉了他的慌乱,睫羽一颤,便收回了千丝万缕的眷恋,垂头丧气地蛰伏在他微微瑟缩的腰背,再是不闻不问。
然而迎接江彬的,并非那令他牵肠挂肚的容颜,而是一张狞笑的脸面。
心口一凉,锋利的冰刃已贯穿了他的身躯。
耳畔俱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星君,你可瞧见了!不过一个幻象便令他原形毕露!可不就是个薄情寡义之人?还敢恬不知耻地说要除你心魔!我这便要他为你陪葬!”
文曲垂了眼,任凭江彬心口的血滴落在他的眉宇之间。
江彬颤抖地握住那钉在体内的冰刃,只觉着身子一半在炎火之山烧着,一半在弱水之渊泡着,摇晃着仰倒在死寂中,又见着半边皎月如钩,半边斜阳似血……原来魂魄也是能伤、能死的。
澜渊并未怪错他什么,他确是动摇了,他再次为了荧惑星君而伤了即便入魔也一心护他的文曲。
哀莫大于心死,他又有什么颜面大言不惭地说要与文曲朝朝暮暮、永生永世?
清醒又有何难?难的是一笔勾销。
江彬不怕就此死了,只怕文曲至死都记着的,不是彼此的鹣鲽情深,而是他的一再辜负。
江彬想再与文曲说上一句,瞧他最后一眼,然而都不能够了。眼前的一切渐渐化为乌有,唯独槐花的香,隐隐约约,萦绕不去。
他似又回到了那年,他将梅字当头的对联贴上,搓着手退开些,瞧着没歪,便冲槐树旁静静望他的文官微微一笑。那时,他尚未娶亲,而他也尚未恨了这世间的命数。一切都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恰如这梦中,永不凋谢的槐花。
可如今,一切都太迟了……
江彬的一双眼,空洞洞地瞪着这因他而生的幻境,却瞧不分明,这究竟是他的心魔,还是自己的业障。
然而,就在他神识将要消散的刹那,一道光,蓦地刺入眉间,电光火石地流窜在他的四肢百骸。
江彬猛地清醒过来,低头瞧去,洞穿胸口的冰刃早已化为了一滩水渍。他勉强撑起身子,虽仍有些晕眩,却是五识俱全,复旧如初。茫然四顾,只见文曲仍呆坐在他身侧,而方才伤他的澜渊却蜷缩着倒在一片血色之中,心胆俱裂地瞪着半空中衣袂翻飞的一道身影。
那是鹓动鸾飞的盛气凌人,眉心一道仙印,因着催动心念而红得妖冶。
悬浮的槐花,尽数被他烧为灰烬,他却只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指环。
那指环上刻着兽面,几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仿若生在心上的罅隙,裂成相逢不识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