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在江彬宅院睡了一晚,翌日便是万寿圣节,江彬嘱咐吴伯照顾好陆青,天未亮便进了宫。
其实也没什么用得着江彬的地方,一切自有鸿胪寺操办,江彬不过是奉命来给正德皇帝解解闷,也对得起佞臣的名声。
无了杨廷和的内阁,疲软得像剔了刺的鱼,那些个围绕内阁转悠的文官们,见了江彬也都收敛许多。
逼走李东阳,召回杨廷和,又早将他父亲的病情算计在内,好教杨廷和因了文官们极力维护的祖制而不得不回乡丁忧,正德皇帝的目的,无非是架空内阁,然而这个局面,总教江彬嗅出些异样来。一来,杨廷和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二来,正德皇帝掌权后似有些过于安分了。
这般想着,不知不觉便已到了池边台榭,廊道上一群宫女娉婷婀娜地端着瓜果小食向水榭走去。看模样正德皇帝该是在那儿,江彬拐过个弯儿远远跟着。
水榭半边架在岸上,半边伸入水中,是赏景的好去处。那软绵绵的一轮,惬意地裹了朝霞映在水中央,风一吹,便皱起一层红光,惹得岸上笑语频频。
正德皇帝左拥右抱,惬意地与佳人赏景。那二人江彬认得——马昂的妹妹马氏与小妾刘氏。总听人说二人颇得正德皇帝宠幸,今日却头一回见识。
正德皇帝着一件紫红的圆领袍,头戴网巾,时不时凑上去喝一口美人手中的酒,引来一阵娇笑,熏了香的汗巾在跟前晃得眼花缭乱,不远处守着的张永恭顺地垂着眼,似与眼前的寻欢作乐全无干系。
江彬站在假山后,一时间也无人注意。这池边,正德皇帝曾向他诉说对李东阳的不舍,也曾拉着他一同祭拜朱天菩萨,他曾于此动摇过追名逐利的念头,想着若能辅佐他,得个国泰民安的盛世,也不枉这一世。
腰间刺绣的扇袋与拖着长穗的玉司南,被夕阳一照,好似凑在正德皇帝跟前的谄媚的红唇。
假山上歇脚的鸟儿,好奇地打量着转身离去的江彬,随后扑棱着翅膀一声婉转,消失在皇城深处。
当日,红光满面的正德皇帝御西角门,免文武群臣及外夷大礼,只行五拜三叩头礼,赐晏,并赏织金文绮彩币钞锭等物,一派其乐融融。江彬也得了赏,转手就给了陆青与汤禾。宴上喝了些酒,回去时想起两颗虎牙的王勋。
是该找个时候,再回去看看。那个疑问,在心中盘桓已久。
颠簸间,似见了王勋一双含笑的眼。借着酒劲脱口而出,却将自己惊醒过来。猛地直起身,才发现仍在往自家宅院去的轿子里。心突突地跳着,庆幸这只是半梦半醒间的呓语。
外头,轿夫依旧稳稳地抬着轿,全当没听见江彬的言语,随轿而行的汤禾脸上却掠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翌日,江彬醒来仍有些头痛,外头下起了绵绵细雨,江彬不喜别人打伞,随手提了把出门,撑开了才发现伞面上有正德皇帝的名讳,草书末尾一笔还连着只微笑的小猪。雨水打湿了伞面,那小猪的尾巴骤然晕成一团墨色,江彬收了伞,淋着雨步入轿子。
早朝前,雨停了,正德皇帝却并未出现,百官互相打听,才从内官嘴里得知,正德皇帝带着马昂敬献的两位美人去宣府镇国府逍遥了。乱作一团间,便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江彬。同情有之,取笑有之,冷眼旁观有之,幸灾乐祸有之,江彬只看着那空荡荡的龙椅发怔。
正德皇帝在宣府流连忘返的第七日,江彬带着李时春媳妇缝制的几件小衣裳告假前往大同。然而仇瑛产期竟是提前了,江彬到时,已见她怀抱着一个婴儿。
那男婴哭得小脸通红,五官皱成一团,也不知眉目如何,特意赶来的孙镇站在床边摸着下巴道:“哭得如此中气十足,将来必是个练家子!”
张莅拙坏牧成下冻鲆荒ㄐσ猓骸霸付姆输,当初怎说的?这‘义父’之名可得我先祑牛 ?
“做不得义父,做师傅还不成?”孙镇不服气道。
萧滓见二人斗嘴,不由笑道:“虎父无犬子!谁都教得,只怕宠天上去!”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逗得仇瑛眉开眼笑,只王勋笑着笑着便不言语了,江彬看他那模样,泛起一股酸涩。
仇瑛毕竟身子弱,经不起疲累,几人嘱咐奶娘好生照顾,又将孩子抱了一圈,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府上早备了好酒好菜,孙镇吃到一半,又给江彬满酒,问他为何给孩子取名为“欣”。
“王欣,字常悦,自是希望他一生逍遥。”张荽江彬答道?
“那可就不能为官了?”
“怎的不能?”张萘成弦哺x四ㄗ硪狻?
“为官的,哪有逍遥的,倒不如置一亩田,养几尾鱼……”
“大隐隐于朝。”萧滓解围道,“待欣儿周岁,不妨看看他抓的什么。”
几人说到抓阄都来了兴致。孙镇当年抓的是毛笔,张葑サ氖请僦,萧滓抓的是糕点,江彬没抓过,便只听他们笑说抓阄如何不准w詈笪实绞贾彰仆泛染频耐跹,王勋张了嘴,却说不出半句?
醉了,都醉了,醉得还辨得清方向的,扶王勋到屋里躺下,江彬讨来解酒汤喂他,却听他半睁着眼道“那年,他抓的官印,我却拽着他脚踝不放……想来,也总如此,闯了祸要他担待,凡事要他迁就……我总后知后觉,但兴许,如今尚且不迟……”
江彬搁下碗,让王勋躺下,替他盖上被子,王勋却忽地抓住他,从枕底下掏出卷密诏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