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偏殿,荣芷问闻雪,怎么今日哥哥没过来接自己,闻雪答道:“听闻长宁王殿下巡视灾区从河南府回来了,陛下召见他,中午给他接风洗尘,就把其他几个皇子一起叫过去了。”
原来是二皇兄回来了,荣芷了然,他这个皇兄别的不会,最擅长歌颂太平,估计今日她父皇一定龙心大悦,这午宴还长着呢。
荣芷换了贴身舒适的衣物,靠在榻上,她翻看的是前朝人所着的一本《西域志》。这荫荫夏日,殿内的冰雕盆在光线下显得晶莹剔透,无比沁凉,两侧的宫女羽扇轻扇,荣芷翻着翻着书,渐渐睡着了,这么安静祥和的时节,最适合的还是好好睡眠。
晚饭前,荣诩果然来看她了。荣诩今日面色潮红,一看就喝了不少的酒,荣芷命人调了人参雪蜜水给他解酒。荣诩也不客气,端起来咕噜咕噜就喝光了一盅,荣芷瞧着她哥哥这情形不对,不像是在喝水,倒像是继续灌酒。
“哥哥,今日怎么醉酒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荣诩年轻英俊的脸庞略显倦怠,眼睛里也没了往日的精神,反而有一丝迷茫和痛苦。他拉着荣芷的手,说道:“芷儿,哥哥没有喝醉,哥哥只愿今日大醉,万事不知才好。”
荣诩素来举止有度、心性坚忍克制,今日为何如此自弃,肯定是发生了重大事件。荣芷知道他哥哥心中定是不畅快,也不急着追问,命人摆了茶案和茶具,给她哥哥烹起茶来。
荣诩喝过了两道茶水,望着茶叶在壶里沉沉浮浮,终于愿意说话了:“芷儿,你可知今日在长乐宫发生了多么可笑的一幕。河南府自三月以来,遭遇了春汛和夏汛,沿河百姓才播种便被水淹了,接连遇到两轮之后,百姓再无种子。进入六月之后,又开始经历旱灾,百姓们无以为生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荣诩说到此处,话语不继,有些哽咽。
他平息了一刻钟继续说道:“本来春季就是百姓们最难熬的日子,又遇到水灾旱灾,百姓们无以果腹,河南府连草根地皮都被挖的干干净净,已经出现易子而食的惨剧了!河南府是伍氏家族的老巢,他们有余粮却不愿意分给这些灾民。”
“不止如此,在遭遇汛情的时候,他们扒河堤,往老百姓的农田泄洪,自家的千亩良田却没有一丝受损。朝廷拨的救济粮,他们先截流七成,剩下的星星点点给到百姓不过是杯水车薪,现在的河南府可以说是人间地狱,为了瞒住实情,伍家直接出动军队,赶返流民,封锁灾民的消息——”
说到此处,荣诩七尺男儿已经是不能自已,牙关紧咬,两道俊秀的眉目拧到了一起,久久不能舒展。荣芷听得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如火中烧,这悲惨的画面仿佛如同亲历,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兄妹俩一时相对无言。
一刻钟后,荣诩继续说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河南府临近的两个州府都清楚内情,却沆瀣一气、隐瞒不报,父皇偏偏派的是二皇兄为钦差,那伍家是他外家,这做贼的怎么会真心抓贼。”
“之前有关此事对零星几个折子都被截了下来,我前几日已经得了一些片角消息,今日上午方从舅舅那里得知了具体实情,中午却要参加二皇兄的接风庆功宴,听他歌功颂德,吟唱太平盛世。说是河南府百姓莫不感谢天恩,还献上了万民书。我真不知道,我们的父皇是真心相信这一切,还是给自己催眠相信这一切。”
荣芷给他哥哥再递上了一杯茶:“哥哥,你今日席间揭穿了此事的真相吗?”
荣诩摇摇头:“今日张宰相、中书令和几位大人都在,舅舅和我同席,他拉住了我。我岂能不了解他的苦心,如若我当庭揭穿,父皇如此好面子之人,此举不但不能为百姓们争得生存空间,反而会惹得父皇恼羞成怒,害了百姓,害了舅舅,也害了母妃和我们。”
“哥哥,是这个道理,我们本来就不为父皇所喜。幸好母妃聪慧,你我二人明白个中缘由,从不触父皇的逆鳞,不然事情办不成,我们也会被父皇厌弃,从此以后不能为大乾百姓做一点点事情。当今之际,是想办法赈灾,既然朝廷不能赈救灾民,那我们就私底下想办法。”
“芷儿,听你这么说,莫非你有计策?”
“嗯,我心中有一计,还需仔细思量一下。只是难就难在就算有方法,也没人实施。”
荣诩也紧皱眉头:“以前你我年少,没有自己的势力。如今你我渐渐成年,为了不让父皇和皇兄们忌惮,我们也没有培养自己的人手。外祖父一家隐世于河阳府,除了舅舅,我们身边再无可用之人,经此事后我们也要找一些帮手了。”
“哥哥说的有道理,我这一趟皇庄之行,也许有点收获。”
“哦,芷儿说来听听。”
“此次皇庄,哥哥猜我遇见谁了?”荣芷的眼睛里有亮光,也有雀跃。她也不卖关子,把这几日与卫广和沈宪相处的事情和荣诩讲了。
“哥哥,依我之见,沈家固然势大,只是他们不会轻易相帮。卫家是可以一试的,他们不轻易战站队,我们也不用刻意笼络。我们走正道,行王道,有德之人,爱民之人,自然会与我们为伍!”
“好一个走正道,行王道!妹妹真有管仲之才!”荣诩说这话的时候是真情实意的夸奖,他的妹妹远非闺阁女子可比。
“哥哥,你别取笑我了,我有心结识他们,是看他们是可造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