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了余杭地界,周管事仍然不敢松一口气,紧接着又赶着马车连续狂奔了一日一夜,他们要抢时间渡江,唯有回到了大乾境内才能让人稍稍心安。
来到渡口时天色还有余光,周管事谨慎万分地带着她藏身在一片小树林,周越解开了戴在耳朵上的耳套,警觉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在这个树林周围满是树木和藤蔓,确实是隐身的好地方。等到天黑以后,渡口已经没有一丝声响,荣芷心中有疑惑,周管事劝解她耐心等候。
夜半时分,漆黑的江面上浮现隐约一点火光,周管事与周越相视一望,周越肯定的点点头。周管事随即带他们弃马而行往渡口而去。他们只带了简单两个包袱,通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与荣芷见到的街上的行脚商人一般无二。
周管家先上前交涉,不知道往船老大手里塞了什么,一炷香后朝他们俩挥手,周越扶着荣芷走过湿滑的鹅卵石铺成的渡口小道,三人又一起上了船。
进到船舱,荣芷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里面足有五六十个少女,小的不足十岁,大的也就十五六岁,个个形容憔悴,脸上都是惊惧之色。但若是细细看过去,每个少女都长的不错,有长得秀美的,也有长的精致艳丽的,纵然荣芷再不知世事,看了这情形也了然了,这是一艘人贩子的船。
也不知道周管事动用了什么黑道的关系才上到这样一艘船里。船上除了他们还有另一个富户商人,单看身前四个人伺候,在这个昏暗逼仄的空间里他还有闲心铺着厚垫,摆着茶水点心,摇着扇子,眼神不老实地打量着对面这群年幼的姑娘们。荣芷看着他脸上堆砌的褶子和浑浊淫秽的眼睛觉得整个船仓的空气都是臭气熏天,她紧跟在周管事身后,在船舱一角席地坐下了。
路过那富商身边的时候,还被他好一阵打量,不过当他看到荣芷蜡黄的脸色还有那道胎记后扫了胃口,又继续盯着对面那些俊秀的少女了。
当中有一个年龄略大些的姑娘长的尤为标志,在一众小丫头中她身量最高,气质也较为成熟,自然也引人注目些。她身边还带着一个小丫头,只有十来岁的年纪,有着这个年纪带着小姑娘独有的娇憨,两人在一起,只一眼便能看得出是姐妹,和她姐姐一双大大的美目中雾朦朦的感觉不同,妹妹的双眼睛又大又亮,充满天真,此刻她正眼巴巴地望着富商前面的两碟糕点,满是渴望,她大概是饿得急了。
面前的这位大爷平时仗着有点银子,大概是高姿态惯了,今日在这些孱弱的少女们面前,仅仅是两碟糕点果子,便体会出了更崇高地位的感觉,比往日那些粉头捧着他更让他有满足感。
他捻起一块糕点,油腻腻的嘴唇轻咬一口,带着一丝炫耀的意思,让对面一众少女饥肠辘辘的感觉再添一分。尤其是那个大眼睛小丫头,嘴巴都跟着不自觉抿动,眼里的渴望写的明明白白。但她同时又很懂事,靠在自己姐姐怀里,不哭不闹,只是眼巴巴的望着。
荣芷有袱里就有干粮,她稍微扯过来了一些,却被周管事按住了。他轻轻摇着头,暗地里给荣芷递了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眼色。
荣芷颇为泄气,想转而去看窗外,奈何这种走私人口的船连窗户也封得死死的,更何况外面只不过也是一片漆黑。伴着船桨划水的声音,渐渐的有低低的哭泣声传来,这种悲伤和绝望的情绪慢慢感染,哭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
“啪”一声皮鞭的清亮响声,划破了这悲寂的氛围,哭声戛然而止,显然他们都吃过这鞭子的苦头,都怕极了。
“小娘们再哭再叫,大爷直接把你们撂江里,让你永世上不得岸!”
待这狠话说完,现场更是一片惊惧和安静,那大眼睛小丫头把头埋在姐姐怀里,只能看到脊背和肩膀不停发抖。
荣芷虽然是天之骄子,可这些小姑娘们比她年岁还小些,便要被人奴役,被当作货物般买卖,她心有戚戚。更何况,这些小姑娘们都面容姣好,身份低下,又没有身份度牒,便是正经的大户人家也不会要,能卖向何处?只有最低贱最肮脏的暗窑才收留这些贩来的姑娘们,在那里撑不过两年便凋谢化为一滩白骨。
“咔嚓”一声,荣芷的思绪被牵引开了,是周越徒手硬生生地掰下来船仓上的一块木头。他双拳紧握,眼睛里火星都要迸出来了。
“周越,你干什么!”周管事压低声音一声严厉的质问。
周管事的神经从踏入南陈开始,一刻都没松过,像是一根绷到极致的弦,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便要就地弹起。刚刚公主想去施舍干粮,这会儿一贯老实沉默的周越也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让他倍感头疼。幸好这边的动静还没引人注目,他按住两个年轻人的躁动不安,只盼着船能早点到对岸。
荣芷也头一次认真打量起了周越,倒不是说她之前没正眼看过他,而是像周越这样的暗卫天生就很会隐藏自己的面目和情绪,能不见人的时候就不见人,避不开的时候只给人留下若有若无淡淡的印象,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技能。
周越因着听力这项技能,对外的时候总是带着一顶毡帽,荣芷很多时候都只看到他一个秀气的下巴,今日这个下巴牙关紧要,嘴唇紧抿,显得格外压抑,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仇恨?他这是怎么了?在这船上也不便问。荣芷同样盼着船早点靠岸,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