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仵作忙碌地围着这排尸身足足验了半个时辰,全场一片肃静,荣诩安坐在院中高头大椅之上,单手托头望着院子一角的火盆,若有所思。
沈宪和黄同连也是不动如山,许世维默默地换了好几个站姿,终于,仵作们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由一人上前汇报:
“禀告三殿下,这当中四人被割喉,刀口整齐,身上并无其他伤痕,死时应该是毫无防备,推断是熟人所为。这四人手无厚茧,不是习武农作狩猎之人,然而身上无明显特征,也无物证,暂时不好确定身份,有待一一筛查辨认。另外六人均为习武之人,他们是服毒自尽的,七窍流血面色不可辨。大概是由于这毒药如此诡异霸道,让人面容扭曲,五官尽毁,实在难以知晓本来面目。”
这汇报的仵作也知道,说了这许多,有用的信息不多,估计上位者等了这许久,听了这话该动怒了,他忙用衣袖按了按额头的汗接着说道:“这六人虽面目不可辨认,臣下还是推断出了这批人的身份,他们十有**是莫山族人。”
荣诩高挑着眉毛示意他说下去。
这仵作接着解释:“莫山族高眉深目,虽然面容被毁了,但头骨不能毁,他们眉骨仍然高出中原人许多。还有,他们左肩上均被挖去一块巴掌大的皮肉,时日久远,伤口也长了新肉。臣下得知,这莫山族人从小便会在左肩上纹一只雄鹰,此乃他们的族图腾,挖去此特征是为了掩盖他们身份,但这反而欲盖弥彰。”
仵作又接着从脚宽,腿型等细节予以佐证,这莫山族人生活在西边山林中,手脚身材还是有迹可循。
荣诩有默契地和沈宪对视一眼,又扫向许世维和黄吴二人,聪明人都是一叶而知秋,看样子,这事和伍家更脱不了干系了。
二十年前,伍贵妃初入宫门不久圣眷正浓,伍家也跻身大乾新贵,当时由西部大军和陇右大军围剿的莫山族正是瓮中之鳖,为了让伍贵妃家兄积累军功,正嘉帝硬生生叫停了攻势,派了伍图前去阵前。两支军队苦战了一年的硕果被伍家轻巧摘去,从此伍家也算有了“实战功绩”。
伍图本人狠辣嗜血,莫山族只有少数女子留了下来充作女奴,其余老少三万多人均被他屠戮,战报上明明白白写着这一切,如今看来不尽是实话,他们定是将其中一些青壮男子收做了私兵,二十年前的伍家才冒头不久竟敢如此大胆,时至今日更是一头贪婪的饕餮。
荣诩没想到遇刺这事背后竟然牵扯出了这等机密,伍家胆敢蓄养私兵,这可是妥妥地触了他父皇的逆鳞,如果此事运作得当,那伍家真的要倒大霉了!而他办成了此事,他父皇应当也是高兴的,定不会再以年幼为借口拦着他不许他涉政。
二十岁的青年,对于惩治坏人实现理想抱负,总是怀着一腔热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荣诩说干就干,听完仵作的话后,把沈宪和许世维身边的几个人都叫到了会客厅继续商议起来。
几人坐定了又讨论了一盏茶的功夫。
“看样子莫山族的事一时还不好查明,这次刺杀案要想寻求突破口,还得从扮演驿丞等人的身上着手。”吴师爷的话简洁明了。
“嗯,要想查伍家的军队确实没那么容易,那可是他们的底牌,还是先就事论事,把他们刺杀皇嗣的罪名坐实了,再牵出其他,到时候朝廷自会派兵部严查私兵一事。”荣诩紧皱着眉头答道,末了还把目光落在许世维身上,言下之意是“若是第一步做到了,接下来就看你爹怎么查了”。
许世维刚刚正顺着荣诩所说思考,被他一盯,恍过神来默默点头。
荣诩看着他满身疲惫,此刻脑子明显有些不够用,说道:“今夜也辛苦各位了,这几日就先不要回府,在这驿馆中找间屋子下去歇着,也方便随时传唤。”
几人拱手称是。
荣诩说完挥了挥手,示意宫人带他们下去歇着。
看着许世维几个出了门,沈宪看着荣诩问道:“此事是否要通知大理寺卿公孙大人?”
荣诩自然地答道:“不用,我们如今暂住在着驿馆之中,一则为芷儿疗伤,另一则,这里交通便利,离北都城不过三百里地,一日可到京都,方便我们传递消息。可若是此时联络舅舅,我们的打算伍家也必然会获悉,反而被动了。”
荣诩此刻的心中是有些自得的,前面把许世维拉着一起还真是一招妙棋,如今查案办事的和军队都有了,手里有人办事不难,他不打算让公孙懋再牵着手往前走。
年轻人总是急于证明自己,越是在乎的人,他越想被高看一眼,他还没封王开府至今没有自己的幕僚,以往所有的消息来源,人力帮手全都来自自家舅舅,便是办成了河南府之事,他也没觉得有成就感,他很清楚,若不是舅舅打通所有关节,仅凭一个想法,终究是空想。
沈宪自是不会苦劝荣诩,其实他已经做了太多超出一个金吾卫副指挥使的事情了,只不过他有本事能堵住所有人的嘴,他的所作所为,说是为了皇子和公主的安全也能解释得通。至于做多了做少了,每个人心里的尺度各异,他也能见招拆招。
荣诩带着沈宪往自己房中踱步而去,现在天边隐隐已现蓝光,再过半个时辰天就亮了,他也着实累了。
他先来到荣芷房门前,里面灯火微弱,毫无声响,他知道妹妹必定是还在睡觉,也不进去看了,转身回自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