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文乐下定决心,付了钱,带着袖珍书走出书店来。
站在路边,他随手翻开《牡丹亭》。
翻开第一页牛文乐脸上便露出奇怪的神色,这么厚一本书,第一页居然大半是空白的,只有一句话“开篇不谈‘牡丹亭’,读便诗书也枉然!”
这口气也太大了?而且印书时作者未免太不要脸了。牛文乐心里对《牡丹亭》的印象一下降低了许多。
翻到第二页,却是目录,标记了每一出的标题和对应页码。
一看目录,居然有十几出,而且最后一出叫“诊祟”,显然也不是完结的模样。
他翻到封面一看,果然见封皮上写着“上卷”。
这说明这戏至少还有一卷,牛文乐有些惊讶,这年头的杂剧基本就是“起承转合”四折家一点楔子,这戏居然如此之长?怕不是个又臭又长的裹脚布?
牛文乐随手打开第一出的“标目”。
这算是全戏的总纲,用几首诗说明戏曲大概内容。
只见开篇写着首《蝶恋花》:“忙处抛人闲处住。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玉茗堂前朝复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牛文乐突然有些愣,这词好,而且写的有点太好了,甚至是让他有些不适应。
所谓词是诗余,曲是词余。词是因为宋人不想受诗的格律才发展出的长短句,而曲则更是申朝人不想守词的格律而进一步发展所得。本就是下里巴人的东西,用语自然难免粗俗。
看看这时戏曲里诗词的基本水平就明白了:“满腹诗书七步才,绮罗衫袖拂香埃。今生坐享荣华福,不是读书哪里来?”出自白朴名作《墙头马上》。
勉强也能说是诗,但意境实在不是很高,白朴的作品都是这样其余普通水平的曲家就更看不得了。
所以牛文乐突然在杂剧里看到牡丹亭中这种细腻的词时,那感觉就像后世刷短视频时突然看到了国际顶尖级别的特效一样,那还不喜出望外?
一首好词让牛文乐对牡丹亭的期望回到了正常水平,他收起轻视,开始仔细阅读,这一读,牛文乐不禁越来越心惊。
牛文乐发现《牡丹亭》里这种精致巧妙的曲词不是一处,而是好词就像不要钱一样,首首精致。
而且戏词写的也好,《牡丹亭》的写作技法已经进入心理描写阶段,不是此时还在粗疏的讲故事的申朝杂剧可比的。
就像后世的一样,人物的一点点小心思都能成为《牡丹亭》的描写对象,对少男少女心理的把握更是让人代入感十足,这种细腻描写对此时人来说简直是新奇无比。
牛文乐看着看着,已经从吃惊到赞叹,到享受,最后忍不住沉迷进了《牡丹亭》的世界,跟着作品中的男女主角去体会他们的爱情。
看到杜丽娘游园惊梦一节,他一个中年人居然也回忆起了自己年少时情窦初开的时光,不禁怦然心动。
不知不觉,他便把整本书翻完,再抬头才发现居然已经傍晚了。
牛文乐发觉自己站在街头看书看得呆滞,连时间都忘了。此时城门已闭,他也只能投客店住宿。
捏着那《牡丹亭》,牛文乐却忍不住想今晚点灯再看一遍,他从没看过如此令人着迷的作品!而且不止是故事好看,《牡丹亭》的诗词也绝对值得他好好玩赏一番。
“此书写男女之情,还胜《西厢》百倍!”
牛文乐突然很庆幸自己没有买到元贞社刊,而是买了《牡丹亭》这绝对是他看过最好的剧本!
而此时的临安城里,许多意外读到《牡丹亭》的人,也都处于和牛文乐一般的震惊之中。
震惊之后,就是自发的宣传。
很快,一句“平生不看《牡丹亭》,读遍诗书也枉然”的话,悄然在临安的识字人群中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