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妙隆的骡车一路来到小常乐的家里,一下车便有小常乐的仆人打开房门放她进去。
小常乐的府邸修的非常气派,作为乐户还甚至在家里挂起了“常府”的匾额。
一般乐户家里是不敢挂匾额的,但小常乐仗着自己和江浙路丞相的关系,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挂起来,也没人敢说什么。
杜妙隆拿着那一份报纸走进屋去,一进到正厅便见屋内已经坐着四个人。
中间坐着的小常乐已经四十多岁,面容依稀可见当年俊俏,因为是男旦出身,眉宇间还有些妩媚的形态。
坐在小常乐左手的是吉庆班的词士先生鲍君之,坐在右手边的江玉山则穿着一身员外的袍服,显然是比先前当搭班艺人时更显阔气了。
这三人加上杜妙隆就是吉庆班台面上的四个股东,杜妙隆走进去,将报纸往桌上一放,有些着急的道:“你们看报纸了吗?这可怎么办?”
她抬头却见三人脸上没有什么着急的神色,小常乐一笑,对鲍君之道:“你把本子拿给杜大家看一看。”
杜妙隆一愣,问道:“什么本子?”
就见鲍君之拿出一摞厚厚的戏本来。
杜妙隆接过的戏本,却是一部名叫《关大王月下斩貂蝉》的杂剧。
曹操在联合刘备杀死吕布之后,将吕妻貂蝉赠与关羽,欲使其沉湎酒色,伺机杀之。
关羽识破阴谋,月夜盘问貂蝉,貂蝉对答如流,关羽却一眼看出了她的奸诈狡猾,所以于月夜之下斩下了貂蝉的头颅。
其中有几处很精彩的段落,表现了貂蝉的妩媚,关羽质问貂蝉有什么计谋一段,写得也十分透出紧张感。
杜妙隆看完便觉这本子写得非常好,不禁惊喜的看着小常乐:“这是什么时候写的戏?”
小常乐、江玉山还有鲍君之三人都是一脸微笑,小常乐道:“祝大家,这些日子你没有到班社来,所以不知晓,我们早在听闻鹏程社成立时,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新戏是鲍先生苦熬十天才写就的,必然能力压鹏程社一头。你何须担心?”
杜妙隆回想那戏,凭自己的经验判断,她也确实觉得这出《关大王月下斩貂蝉》是一出不世出的好戏,她原本担心白鹏飞写的剧本会很好,将鹏程社再次打响,这时看到这剧本却也放松了下来。
杜妙隆想了想,问道:“这关大王要找谁来演?”
小常乐笑着看向江玉山,江玉山谦卑地一拱手道:“常班主却是让我来扮关大王。”,
妙容一想,果然合适,关羽虽然是净,却是个文净,所以可以由生来扮演,江玉山的功底是生中一流的,不光能唱,身体功架也相当好,扮演关大王并不是难事。
而杜妙隆妩媚妖冶,貂蝉这个角色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小常乐又说:“我们的张飞打算请李昌夫李大家来演。”
李昌夫是此时临安城中最有名的净,曾经当过兵,一副花脸的架子十分好看。
杜妙隆一想到由这样的组合演这出《关大王月夜斩貂蝉》,便完全放心了,满临安怕也难得能再排这样一出戏来。
吉庆班面对新成立的鹏程社,却是全力以赴,要在正月初一开台之时,将鹏程社的势头完全绞杀。
鲍君之是元贞社的曲家,专以描写古代历史的杂剧见长,他笑道:“那白鹏飞也就写情情爱爱的东西可以,说起这三国戏,君王将相的事情,他一个写才子佳人戏的哪里知道?
江玉山也道:“那常山野也只是个二流的老净,叫他演曹操,想来带不了多少票房,唯一值得吹嘘的就是那白鹏飞自写自演。可白鹏飞他不过是几个月前才从北方逃难来临安的北侉子,虽有几分文采,这演戏上却不是随便来得的,他们两个挑大梁,也就是一个噱头而已,能演出什么好戏?咱们吉庆班这回一定杀他们一个丢盔卸甲!”
杜妙隆见到江玉山有意奉承,鲍君之是一脸傲然,小常乐则微笑中却暗藏着阴狠,她知道吉庆班的这个几人都不是好相与的,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来那白鹏飞的鹏程社一成立就要碰上一个硬钉子,说不定要血本无归了,她却是有些不忍。
吉庆班的勾栏和孙家班的勾栏同在城东瓦舍中,吉庆班早就视孙家班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也是为什么小常乐哪怕用诬告的方法也要使孙家班被赶出临安。
白鹏飞买下孙家班,在城东瓦舍里重组鹏程社,却是小常乐绝不允许的。
杜妙隆虽然没有见过白鹏飞,但她因为《牡丹亭》和《玉梨魂》对白鹏飞的印象不错。
想到他从北方逃难到临安不过几个月,凭一身好文采,好不容易写作挣了点钱,这一回便说不定要血本无归,也是有些同情,
但想到自己为了成名所经历过的那些痛苦,杜妙隆也知道自己绝不能放白鹏飞一手,谁叫他们都是乐户呢?这行里不出头就是死,为了生存必须互相争斗,容不下多少仁慈。
春鸣新报办公室,白鹏飞正在案前写着书稿。
冯向喜突然推门进来,道:“鹏飞你来看看这张单子。”
白鹏飞抬头,见他一脸忧虑,愕然接过冯向喜递来的宣传单,只见那单子上也是印着一幅线描图——关公手持大刀虎踞在前,刀尖所向,一位模样极其妖艳的女子瑟瑟发抖,后面张飞一脸焦急。
图上同样标有演员表,写着关羽——江玉山,貂蝉——杜妙隆,张飞——李昌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