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纵然在历史上有颇多褒贬之处,有人说他雄才大略,有人说他心黑手狠,但却从无人否认这是一位千古罕见之英主。
从次子之身份,说动高祖皇帝晋阳起兵、逐鹿天下,之后统御军队南征北战,横扫各路豪雄,立下赫赫军功,进而一路逆袭成就光耀千古之伟业。撇开道德层面不提,又有几个皇帝能够达至他这样的高度?
况且,官场之上、政治之中,所谓的“道德”从来就不堪一击……
李二陛下能够策动“玄武门之变”,以弱胜强、逆而夺取,夺下这天下至尊之位,靠的不仅仅是手中谋士如云、猛将如雨,更是他在大唐立国的过程中一场一场硬仗打出来的威望。
虎牢关外三千破十万,一战打掉了王世充的皇图霸业,也成就了李二陛下如日中天的赫赫声威。
从那时起,天下便认定了这位秦王殿下必有气运庇佑,乃是天下之主。
也正是这一战,使得太子李建成察觉到秦王已经成了气候,若是不能及时铲除,必生后患。
还是那句话,这等争夺天下至尊权利的政治斗争当中,心机、谋略、力量、气运……缺一不可,却唯独不需要道德。
李建成若是大功告成,安稳坐享天下,那便是屠戮功臣、冷血残暴;李二陛下逆袭成功,自然就是杀兄弑弟、人伦尽丧。
谁对?
谁错?
自有历史评论。
也任凭历史评论……
李二陛下从逆境之中夺嫡,杀出一条血路成就皇图霸业,其心性之坚韧、智谋之周密,自然冠绝当世。尤其是其御下之术,更是举世无双,多少原本征战天下之仇敌,最终都转而投向他的阵营,死心塌地从无异心。
这样的一个人,即便能够被贼人窥得破绽从而危及皇位,可又怎么可能改朝换代、逆而夺取?
所以房俊对李二陛下的皇位有着充足的信心,谁也无法篡夺。
唯可虑者,便是关陇贵族们铤而走险试图谋害太子,进而扶持晋王上位。到了那个时候,只怕李二陛下为了稳固晋王之根基,也只能对关陇贵族一再隐忍,否则晋王之根基一股脑的铲除干净,又如何占得住储君之位?
……
长乐公主脸色发白,终于明白房俊为何敢于以身犯险。
他是要以自己做饵,引诱关公贵族出手,如此非但能够剪除关陇贵族之羽翼,对其予以重创,更能够使得父皇震怒,对关陇贵族施压,使其投鼠忌器,再不敢轻举妄动。
甚至于,由此可能引发父皇对于雉奴的反感……
“可是……你将自己至于险地,万一有所疏忽,可如何是好?”
长乐公主蹙着柳眉,很是担忧。
以房俊的身份地位,关陇贵族轻易不敢对其骤下狠手,更何况是在自己修道的道观之内?然而一旦下手,必然是雷霆万钧莫可抵御之倾力一击!
世上从无必胜之战争,更何况敌在暗、我在明,主动尽皆操之于敌人之手?
房俊看着长乐公主秀美的脸庞,笑吟吟道:“殿下何以这般关切微臣?真是令微臣受宠若惊啊。”
长乐公主便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兴致口花花胡说八道?
心中猛然醒悟一事,瞪大美眸,提高音量道:“既然你有意引诱贼人动手,可为何偏偏要选在本宫这道观之中?”
无论房俊是死是活,只要贼人如预料那般出现,一番恶战之后必定轰动京师,届时天下人除去关心房俊生死之外,还会关注另外一个问题:为何堂堂越国公,会深夜留宿于长乐公主的道观之内?
……
房俊呷了一口茶水,挑挑眉毛,幽幽说道:“因为微臣也没有必胜之把握,而殿下乃是微臣之福星,就连姑苏城外徐家庄那样的必杀之局,微臣都能托庇于殿下之福运安然无恙,如今早有准备之下,贼人自然更难伤我分毫。微臣也是无奈,还望殿下垂怜,再护我一回。”
听他提及江南旧事,长乐公主登时想起同样是一个雨夜,这厮潜入自己的闺房,不仅登堂入室还宽衣解带,肌肤相亲……
顿时满面羞红,咬牙嗔怒道:“无耻!”
却终究未说出将房俊赶走的话语。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引蛇出洞,那么无论她如何劝阻,房俊想必也是不会听的。男儿汉大丈夫,若是这样一点坚持都没有,女人说什么就立刻改了主意,还能有什么出息?
与其让他去别的地方引蛇出洞,还不如就在自己的道观里。
虽然事后难免谣言纷纷沸反盈天,可毕竟有自己在,哪怕事有未逮,凭着这公主的身份,或许可以与贼人周旋一二,保得住他的一条命……
与他的性命想必,区区名声,有甚在意?
这时几个道士打扮的侍女从外头走进来,手里捧着托盘,将茶几上的茶具收走,然后将托盘中冒着热气的斋菜一样一样的端出来放在茶几上,另有一个侍女捧着一陶罐白米饭,还有一壶温热的黄酒。
长乐公主将侍女们斥退,有人在旁看着她与房俊对坐用膳,总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丹室里只剩下两人,长乐公主脸儿红红的,挽起了衣袖,露出一截儿欺霜赛雪的皓腕,盛了一碗米饭放在房俊面前,淡然道:“趁热,快吃吧。”
堂堂长乐殿下,何曾这般伺候过人?
盛了一碗饭、说了一句话,已经霞飞玉颊,只觉得整张脸都冒着热气。
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