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薄斯年跟她隔着过往的人流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太远了,哪怕真说一句什么,也听不见。
他看到她眼底的情绪平淡无波,如同画上的湖面,不可能激起半丝涟漪。
那一刻他就知道,她都想起来了。
她又变回了之前的那个陆宁,那个绝不可能对他生出半分同情,只会据他于千里之外的陆宁。
极短暂的对视,她将视线侧向了别处,如同刚刚那一眼,不过是随意一瞥的一处无关紧要的事物。
他想起七年前,她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身边几乎谁都不看好他们。
一个十七岁刚读大学的小姑娘,冲动幼稚什么都不懂,而另一个是年已二十五岁,混迹商场多年、手段成熟老练狠辣的集团总裁。
这样的两个人真要凑一起,在外人看来,顶多也就是养着玩个三五天,图个新鲜或许还有可能。
真要说结婚过一辈子,无论如何不该能走到一块去。
那时候牧辰逸就曾经打趣他:“找个未成年,能看不能吃的有什么意思?这么娇娇小小一个,怕是跑哪都得被欺负吧?”
他那时候笑应:“年龄不大,爪牙厉害着。她要是心狠起来,你可未必是她的对手。”
后来这句话,也确实算是应验了。
他伤了她那一次后,之后再重逢到如今的三年多,她大概也真的从未再对他动过心了。
他们扛过了世俗眼光,扛过了家人反对,扛过了身边人的劝阻,走到了结婚领证。
可最后,却败在了一场拙劣的算计,几张轻飘飘的合成照片。
这些年他无数次后悔,却无论如何已于事无补。
他发现得太晚了,晚到一直等她从精神病院出来了一年多,告诉他她不曾跟苏律师有过什么后,他才让陈叔去查了那些照片。
毫无疑问,ps而成,查到的技术师供出了曹虎,再是曹虎供出了顾琳琅。
一切水落石出,可她那一年里承受过的伤害,却一丝一毫都无力更改了。
曹虎入狱,顾琳琅被流产、被断指,再是车祸身亡。
他们该赎的罪孽都赎了,唯独他薄斯年的,赎不清了。
他罪过在哪,做了什么呢?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又好像什么都做了,那所有的一切,皆因他的不信任而起。
她不是会回头的人,如同当年她说过的一句话:“只要你不丢弃我,天涯海角我也跟着你。
但如果有一日你丢弃了我,天涯海角你也未必找得回我。”
牧辰逸曾说过,他见过心狠的女人,但真就没见过像陆宁这样狠的。
当初她倒追薄斯年的时候,也是爱他入骨的。
后来却是真的说到做到,一段感情及时止损,再也不曾回头过了。
他薄斯年低头也好,强迫也好,道歉也好,动怒也好,在她的意识里,就从来只想过要远离他。
有男人的声音响起,拉回了他的思绪。
“快开庭了,可以准备入场了。”
警察押着薄斯年过安检,再上法庭。
宋知舟牵紧了陆宁的手,起身往里面走,一边安抚她:“不用紧张,很快就结束了。”
陆宁点头,跟他一起进去。
人员陆续入席,法庭上牵了警戒线分隔了区域。
审判长和审判员在最上面的审判席入座。
薄斯年被安置在中间的被告席,座椅上锁,再戴了手铐,跟台上的审判席正面相对。
审判席左侧是为薄斯年辩护的辩护律师,右侧是法庭公诉人,持公立态度,阐述案件经过和事实。
陆宁跟陆成弘并坐在公诉人身边。
她第一次上法庭,有些紧张地抓着手,旁边陆成弘低声意有所指:“不用慌,审的人不是你。”
他说话间,侧目看了眼中间的薄斯年。
他看起来倒确实是憔悴了很多,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审判长宣布开庭,再是按流程相继发言。
公诉人手里已经掌握了基本的案件经过和证据,并不需要陆宁阐述。
她参与庭审最大的意义,也就在于表明态度。
对被薄斯年伤害一事,表示原谅还是不原谅,这不会完全决定他的判刑。
毕竟事实摆在这里,哪怕陆宁说完全原谅,法庭也不可能判他无罪。
只是如果被害人表示谅解,在量刑方面,就可以一定程度上从宽。
薄斯年的辩护律师,发表了很长的一段论述,大概也就是从薄斯年有心理疾病,和未对陆宁造成其他人身伤害两个方面,要求减轻刑罚。
陆宁身侧的公诉人,轻声跟她开口:“伪造证件的事,他也自首供认了,会数罪并罚,免罪肯定是不可能了。”
陆宁点头,没有应声。
发言陈述基本告一段落,旁听席上,有克制着的低泣声,是薄斯年的家人。
陆宁庆幸,幸好没有带苏小蕊过来。
小孩未必听得懂什么,但光是这样的场面,也足够吓到她了。
台上审判长开口:“关于上述案件陈述和证据陈列,接下来是被告人发言时间,被告人可以开始辩解指正。”
法庭安静了下来,旁听席上的低泣声也止住了。
始终没有开口的薄斯年,似乎是直到这一刻,眸光才算是微动了一下。
他看向审判席,没有迟疑,嘶声开口:“不用辩解。”
旁听席上有片刻的骚动,穆雅丹情绪激动地起身:“你多少说句话,你多少为自己说句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