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这一觉睡了很久,大概到黄昏,她被外面有些嘈杂的争吵声吵醒。
迷糊醒来时,守在她病床边的人都不在了。
病房门虚掩着,她隐约听到外面温琼音的声音:“您真的误会了,骨髓捐献不是您想的那样,不会有伤害的。”
随即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我不是不讲道理,也不是不愿意我丈夫救人,但他有胃病,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冒这个风险。”
陆宁支撑着床面起身,再下床穿了拖鞋,往门边走。
她直觉骨髓的事情,是要生变动了。
要找到适配的骨髓极其困难,如果这一次生出了变故,那她就完全没有希望了。
走近门边,外面的声音也清晰了起来。
女人的声音听着也是三十来岁,大概是那位捐献者的妻子,情绪不算激动,但比较强硬不留商量的余地。
“我们家还有孩子和老人,就靠着我丈夫了。您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您既然是患者的母亲,为什么骨髓捐献的事情,您不去呢?母女之间骨髓相配率,应该不低吧。”
温琼音出声解释:“我早些年也患过白血病,加上年纪大了,达不到医院捐献骨髓的条件。”
女人带着点咄咄逼人的语气,追问了一句:“那请问您先生呢?哦明白了,他也年纪大了不能捐。”
这是事实,被她说出来,就颇有些嘲讽的味道了。
就像是自己家人不愿意冒险,却要来拖他人下水。
本来愿意捐献骨髓的男人,看自己妻子动了怒,加上被妻子怂恿了一番,说骨髓捐献危险很大,他也一时没吭声了。
薄斯年站在一旁,因为着急,面色不好看:“所以王先生和王夫人的意思,是签了字要反悔了。”
他素来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这话一出,无异于火上浇油了。
女人怒意立刻被挑了起来:“薄总这是什么意思?这么说,我老公签字了,现在考虑身体健康不想捐了,你们还要逼他吗?!”
薄斯年身边的医生,有些无奈地小声提醒:“薄先生,骨髓捐献这个事情,捐献者确实是哪怕签了字,到最后一刻也是可以反悔的。”
毕竟这本来也是无偿捐献,捐献者或者其家属不愿意,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薄斯年面色黑沉了下去,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那个男人:“王主管,你自己的意思呢?”
他换了个称呼,无疑也是在提醒男人,关于公司里的事情。
现在是王主管,但捐了骨髓,他就是王总了。
同样了,现在出尔反尔,自然连主管也没得做了。
男人面色有些泛白,抱着豁出去了的想法,小心看向自己的妻子:“小莉啊,毕竟都答应了,要不就……”
女人情绪陡然激动了起来:“薄总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您这是要拿公司里的事情,逼我老公为了一份工作来卖命吗?!”
她说着说着,带上了哭腔,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欺负和委屈,场面也一时变得有些混乱了起来。
王主管上前去安抚自己的老婆,直接被怒甩了一巴掌:“为了巴结个上司,你是连命都不要了,你糊涂啊!”
医生上前试图劝阻:“女士,您真的误会了,胃病是不影响捐献骨髓的。
您先生的身体,我们做过详细检查了,只是轻度胃病,您放心,绝对不会有问题。”
医生的话到底还是有信服力一点,女人情绪微微缓了缓,如果不是担心丈夫出事,她也不愿意得罪薄斯年。
毕竟她丈夫现在也算是工作稳定薪酬不菲,如果开罪了薄氏,以后势必前途堪忧。
但一想到骨髓捐献有完全未知的风险,她到底还是不愿意妥协:“你们说得好听,既然说没问题,那你们倒是找个有胃病的,捐献个骨髓给我看看。”
医生面色有些无语,这又不是拿小白鼠开刀,他们上哪找个有胃病的,来捐个骨髓给他们看。
他试图蒙混过去:“女士,这个不难,我们之前的捐献记录里,就有过胃病患者捐献骨髓的,我查几个近期的案例给您看看。”
女人精明得很:“我不看这些,打印纸上的东西,也分不出个真假来。我要亲自看骨髓捐献的全过程。”
医生暗自腹诽,这算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病房门口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您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吧。”
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陆宁手撑着墙面,缓步走了过来。
她戴着帽子,帽子外面已经看不到头发了。
面上白得没剩下半点血色,近乎透明。
女人看过去时,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有点后悔,自己刚刚那番话,会不会说得太狠了。
在一个将死之人面前,掐灭她生还的最后一丝希望,大概也有些残忍了。
陆宁走近了,再说了一遍:“二位实在不愿意捐献的话,我没有道理强求的。”
毕竟谁都有拒绝风险的本能和权力,而且她到了现在也能猜到,薄斯年多半是软硬兼施,才让这个捐献者过来的。
女人声音缓了些:“对不起啊,我也是担心他出事。”
薄斯年看向陆宁的面孔,她不可能再等得到第二个捐献者了。
如果这次机会没了,就意味着她也完了。
出声时,他的声音带着如同撕裂的低哑:“王夫人,如果是我先捐献一次骨髓,可以吗?”
他姿态放得很低,从未有过的低微,带着并不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