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将与坐在席位的最末端,此时只见其颔首垂目,拣着盘中的菜肴。银筷翻了又翻,清举朗目间氲起点点怒意,却并未发作。
军营中的将领都是些久经沙场的武夫,说出来的话也如同打出来的仗一般,直截了当,丝毫不会拐弯抹角。
方才的那些污言秽语,不堪辱骂言犹在耳,林将与都是笑着一一应下,他努力佯装谦卑,接受着所有的讥讽嘲笑。
好不容易熬到了酒过三巡,才等来了中场休息。
身旁有侍婢准备倒酒,林将与抬手盖住了杯口,示意不用。不想此情此景正巧落入了对席坐着的参将余骁眼中。
那人一见,旋即大笑一声,隔空嚷,“相国怎么不喝了?方才不是还同哥几个豪饮畅快来着吗?怎么这会儿忽然作小家子气了。”
林将与闻言,抬眸时神色立刻变作温和,薄唇挽就,淡淡一笑说,“余参将这是说的哪里话,林某不过是见众位兴尽,不敢自专罢了。”
冷哼一声,余骁也不多言,径自抬手提起案上酒壶,剥开彩袖便往林将与这边来。
余骁是参军,三品职,比林将与低了两级,如今见了相国却也不行礼拜,若无其事的坐在几对面,手中酒壶一落。
只听“砰!”的一声,银壶落案之音,惊的帐内欢声骤绝。
其余人等一见,登时停杯止笑。一时间,帐内静了。所有的目光一并聚了过来,那些人也是个个伸头眺目,请等着看好戏一般。
万千期待之中,余骁不负众望的嚷,“听说相国在帝京时,恋上了忘川阁的花魁,情大美人。堕在阮鋆涧两月不出,喝酒取乐好似神仙一般快活。”
林将与静静的看着他,“不错。”
余骁歪头一笑,又故意挑眉问:“情美人滋味如何?”
林将与抿唇,顿了顿说,“不错。”
“哈哈哈……”此话一出,余骁眸中见淫邪,登时便仰面大笑起来。
又引得帐内一阵嗤笑声起。
其间,那人还不忘假口称赞一句,“阮鋆涧的姐儿可都是香艳绝尘的上等货,更别说是花魁了,相国好福气!”
与此同时,只见帐外言浔垂首静立。
“皇上。”一旁袁团低声问,“怎么不进去了?”
“……”
袁团见言浔沉面不语,便又唤了声,“皇上。”
“回去。”下一瞬,闻得言浔冷冰冰的回答,随后只见小皇帝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袁团一见,眉头一皱大惑不解,不过仍是紧忙转身跟上。
眼下言浔虽已离去,但帐内的讥笑嘲讽却远没有要停止之意。
余骁斜眼睨着林将与,继续说,“相国久历风尘,见多识广,我等却是山野村夫,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过……到也想尝尝这做神仙的滋味。”
顿了顿,又道:“要不相国成全成全。”
墨瞳微眯,林将与问:“如何成全?”
“好说。”余骁登时便得意起来,整个人向后一仰,坐姿很是随性,众目睽睽之下,调笑似的说,“你就学着阮鋆涧里的姐儿,陪我喝杯酒。”
话一出口,见墨瞳骤缩,林将与垂落在几案下的手顿时紧握成拳。
余骁在羞辱他,薄言浪语、戏谑调侃还不够,如今竟要让堂堂一国宰辅在众人面前做小伏低,同娼妓一般给他陪酒。
林将与神色未动,停了好久,转目对身旁的侍婢道:“给余参将斟酒。”
他心高气傲,到底还是不愿,于是乎便转了个弯,吩咐侍婢做事。
可余骁又岂是好糊弄的,侍婢的酒壶还未等提起便被那人一把截住。借着拉侍婢的动作向前逼近,阴阳怪调的说,“我就说相国是小家子气吧!如今我等这般央求,竟也得不到半点儿垂怜。”
“呵,”冷笑声再起,余骁兀自点头说,“也对!娼儿也得分个三六九等,按相国这品阶,怎么说也是花魁头牌,自然是要服侍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物的,又怎会把我们这些草莽粗人放在眼中呢。”
余骁终是将最不堪的话说了出来,现如今那人眼底的厉狠讥讽昭然若揭。
紧随其后寻得一声轻蔑的笑,余骁很是享受这种把林将与踩在脚下任意搓弄的感觉。
至于对方,眉间已然多了些压不住的怒意,林将与努力克制,隐忍不发。权衡了许久,终是沉下一口气,妥协般的漾笑道:“怎么会,余参将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林将与让步,话音落下便接过酒壶准备斟酒,可谁曾想,对面人却忽然又得寸进尺起来。
这一次,一把按住了酒卮,余骁说,“欸!拿杯子喝多没劲。”说罢,又看了看手中的酒壶,岂料下一瞬,竟也将其掷了出去,说,“拿壶喝也不痛快。”
话音落下,帐内唯见余骁一人回身环顾四周,继而高声嚷,“来人!提酒坛进来。相国要……皇,皇上……”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收归寂静。
众人闻言,一并望向帐帘处,皆是目瞪口呆。
小皇帝在一众错愕惊诧的目光中静立,不过一瞬又是铺天盖地的叩首呼声,道:“臣等叩见皇上。”
言浔冷目扫向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道身影上,顿了顿方道:“免礼平身。”
其实方才她是准备要走的。可是,一想到余骁尖酸刻薄的嘴脸,言浔猛地烦躁起来。
他们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哼!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