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爷您问,小老儿要是知道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大爷诚惶诚恐的接过茶杯,也不觉得烫手,就这样抱着。
大老爷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见他手上皮肤皴裂,因着瘦弱年老,手背上的皮肤,全是皱纹,而掌心内,似乎能看到厚厚的一层茧子。
难怪他不怕这茶水的热度。
大老爷忍不住内心暗叹一声。
视线正要从他手上移到脸上时,突然扫到那双可能是因着穿草鞋的缘故,脚背上颜色不一的脚。
大老爷抬头就要看向修齐,张了口就想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很快又想起外面如今下着大雨,就算老人家穿的是好好的鞋子,也定是湿漉漉一片。
他只怕是担心会将这客栈弄湿弄脏了,这才脱了鞋过来的吧。
大老爷只好当做没有瞧见,脸上挂了笑,温和的看向老者道,“今日这般大的雨,您怎么还在外头卖东西?”
那大爷闻言,这才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笑了笑,脸上的褶皱全都挤到了一处。
只是那笑容带着苦涩与无奈,大老爷看的愈发心酸。
“不卖东西便没有粮食吃,地里的稻子被水泡了,如今已经坏了大半,只怕是秋收时,也收不多少粮食了,只能趁着现在树上还能摘些果子,赶紧卖了,存些银钱。”老爷子说完又笑了笑,之后才低下头去。
“除了粮食受灾,您住的那边还有其他受灾情况吗?”大老爷沉吟一下之后才继续问道。
老爷子摇摇头,“有些住着茅草屋的,垮了些,但有府衙的人安排着那些人住进了善堂,衙门还提供米面,虽然不多,但也不会饿死,所以也算不得多严重。”
“这人啊,只要能活下去,不管多苦,那都不算苦。”老爷子笑着又补了句。
大老爷看他浅浅笑着,眼角的皱纹堆在一处,尤其明显。
他却笑不起来。
他从来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而温家几代为官,家资丰厚,他从出生,不说像那些皇室贵族含着金汤匙出生,却也比一般富贵人家过的还好些。
就连做官,也是考上进士之后,又考了庶吉士,之后进内阁,十多年时间就坐上了礼部尚书的位置。
中间几乎少有波折。
也未曾像其他官员,历经外放,辗转各处,了解民生。
所以听了这番话,大老爷只觉百姓生活的太过艰难,而皇上如今一心扑在炼丹上。
去年还曾要求增加百姓赋税,以充国库,实则是为了方便自己为炼丹采购药物。
大老爷心上忍不住涌上一阵无力感。
他虽是尚书,但却管理礼部,对于户部以及吏部根本无权过问,也不能过问。
“老人家,天色晚了,您也早些回去吧。”大老爷再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便让修齐将人送出去。
老爷子忙起身,见大老爷神色有些低落,生怕是自己说错了话。
走到屋外时,不忘忐忑的看了眼修齐,“这位公子,是不是小老儿说错话惹得那位老爷不高兴了?”
修齐手上拿着他的两个竹篓子,闻言侧头看向老爷子,“您放心,我们老爷不过是连日赶路有些累了,跟您没关系。”说着将篓子递给他。
见天色有些晚了,又叮嘱道,“此时雨势比刚才小了些,您穿上蓑衣就赶快回去吧,路上当心些。”
那老人家将竹篓放在一边,穿上蓑衣,又穿好鞋子,将两个竹篓摞在一起,挂在扁担上,就这样挑在肩上,走之前不忘冲着修齐弯腰行礼。
修齐摆摆手让他快点回家。
上楼之后,修齐先去了大老爷的房间,看看还有何吩咐。
那十几个侍卫就在隔壁屋子住着,一直没甚动静,修齐也不管他们。
“老爷。”
“送走了?”
“嗯。”
“行了,你也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大老爷摆摆手,心情有些不好。
“是。”修齐也没多言,躬身退下。
老爷这个年纪,已经不需要别人去劝诫什么,且他都能想到的事情,老爷又何尝想不到。
只是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第二日,雨还在继续,城中的积水已经越来越深。
这样下去他们肯定是无法再往前走的。
只是却不能在此地耽误时间。
且大老爷推断,只怕越往上走,灾情会越严重。
而朝廷也不知有没有往下拨赈灾银子。
大老爷去找那内卫头领商议,怎样才能继续赶路。
但侍卫的话很直白,现在这个样子,这个天气,赶路是不可能的,除非不要命了。
积水很深,且路滑,而他们只有两辆马车,马车虽有防雨油布,但马匹却不能一直在外面淋着雨往前走。
更不用说他们这些人还骑着马。
这样赶路太过危险,内卫建议等雨停一些再走。
他这样说,大老爷也不好强制着要离开,一行人就在客栈住下。
这一住,便住了四日,才等到雨稍微停歇,乌云深处,露出一抹红光。
内卫赶紧叫人收拾了东西,开始上路。
路上的积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偶尔走到有些河边,因河水漫过街道,河里的鱼也被冲上了案,还能从里捡到活蹦乱跳的鱼。
不过走了两个时辰,大老爷越走越忧心。
他们期间不是未曾路过村庄,但村庄早已被淹没的只剩下半截屋子,里面是万万不能再住人的。
所以这些人必然已经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