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老金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对老大更是带搭不理,他不再教老大写字,每天只是卖力的干活,收工后回到库房倒头就睡。
老大不止一次听到老金在夜里小声的抽泣,他误以为老金是想家了,因为那天他们提到了柳长生,老金说那是他家的亲戚,毕竟六年没有回去过,想到亲人难免会如此吧!
看着老金每天郁郁寡欢,老大也被勾起了思家的情绪,家里的亲人被他梦了个遍,昨晚他梦到了大榛子,模样却有些模糊,大榛子说想他,让他快点回去,可梦里老大张着嘴就是说不出话来......
早上梦醒,他趴在床上哭了一场,没想到一旁的老金见此竟起了训斥:“哭什么哭,不争气的东西!”
老大侧头看了一眼老金,他不知道老金为什么用那种口气和自己说话,想了想也是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我哭我的关你什么事?你哭的时候我不也没说你吗?”
老金站在床头看了一会儿,心里好像在打着什么主意,这些天他并没有对老大说出自己以前的身份,似乎是准备将那些往事永远隐藏。
“快点起来去干活去吧,今天又有新人来,你要是想打听一下家里的情况就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你们村的!”老金留下一句话,转身便出了屋子。
听老金这么说,老大一下就窜到了地上,光着脚追到门口问到:“有我们村的?你咋知道的?”
“你就快点去干活吧,去晚了是要挨打的!”老金头也没回,继续向前走着。
扶着门框看了一会儿,老大心里有些矛盾,他希望能有人来告诉他家里的情况,但他又不希望再有同乡进到这苦难之中。
来到这已经快一个月了,跟老大一起来的那批人只剩四十多个,死了的大多都是“烟鬼”,他们体虚力弱的根本干不动活,为了不挨鞭子便得强忍着硬扛,超重的负荷最终将他们活活累死。
每次有劳工死去,那些监工便会随便的找个人将尸体扔到北边的一条深沟里,人们管那叫做“万人坑”,老大也去过一次,回来后被吓的连饭都不敢吃,因为那沟里真的是惨不忍睹。
走在去煤坑的路上,老大望见不远处停了一辆绿皮卡车,他记得清楚自己就是被那样的车拉来的……
在那卡车一侧相并的站着大概十多个人,有大桥一木、王老三、几个监工和日本兵,除了他们还有几个保安团模样穿着的人,而在他们身前的地上竟摆着五六具日本兵的尸体。
老大边走边看,看到那地上的日本兵心里不禁的生出疑问,“日本人怎么也死了?这可是头回看到,在这里谁还有这么大的能耐?”
正纳闷,突然不远处的王老三朝他喊了一声:“喂,那边那个,你过来!”
老大停下脚步,不知王老三为何将他唤住,心中顿生忐忑。
“瞅啥呢?让你过来你听不见是不?”
王老三再次催促,可老大却看到大桥一木推了他一把。
老大向前走去,大桥一木竟也朝着走来......
“娘的,这个日本人会不会也像对刘文玉那样把我给剁了!”老大牢记着大桥一木的狠辣,看着他心里不禁的生了些恐惧。
二人相隔一步站定,大桥一木用那蹩脚的中文对老大说到:“小伙子,你就是老金的那个干儿子,对不对?”
老大抬头看了他一眼,急忙的点了两下头,心里的恐惧让他的呼吸渐显急促。
大桥一木也看出了老大的拘谨,一步上前搂住了老大的肩膀:“你不要害怕我,我和老金是多年的朋友,在你们东北这嘎达你还得管我叫声大爷哩!”他看着像是很热情的样子,说话也谦卑,完全不像是一个狠辣之人。
被大桥一木勾肩搭背老大也还是低着头,但眼睛却在偷偷的瞟着肩膀上的那只手,他害怕那里突然出现一把刀子,因为上次他也是套近乎,然后突然就把刘文玉给弄死了。
“今天,你不用去做活了,我儿子来了,我这有事情要处理没时间陪他,你去陪他玩一天,中午去食堂吃些好的!”
不用干活当然是好事,可老大却并不想去,因为他知道这不一定是什么好的差事,稍有差错可能就小命难保,但大桥一木的话他不敢违背,只能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哎,这就对了,我还怕你不给我这个面子呢!”大桥一木说着松开了老大的肩膀,转而又双手握住了老大的胳膊继续说到:“在咱们这只有你和他年纪相仿,再说有老金这层关系我只能找你,拜托了!”
很久没有人这么客气的和老大说过话,看着那憨态可掬,老大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是活活把人剁了的大桥一木。
一个监工领着老大去洗了个澡,换了身青布衣服,还给了一双新的黑面胶底鞋。
洗尽煤垢,穿上新衣新鞋,老大终于又回到了以前的面貌,俊朗清秀依旧是精神小伙,只不过紧锁的眉头依旧是难见舒展。
跟着一个日本兵走出很远,大概都已到了山腰的位置,一座小院映入眼帘,门前种着五棵低矮的柳树,篱笆隔起院子中落着一栋青瓦房,院里种着花花草草,还有一座红柱青顶的凉亭,亭里摆着一张圆面石桌和四个石凳......虽然以前没来过这里,但老大知道这一定就是大桥一木的住所。
日本兵把老大带进院子便走了,老大在院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西边,因为在那里他可以看到山脚下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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