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鱼所出,果然又是“惊人言论”。
听完这些,谈傲沉默了:他替假仓临承担杀人罪名,有为平衡朝廷与西境关系的考量,但也是诚心要替假仓临脱罪,却不曾想,所谓“为维护他而误杀”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原来,他一直视作兄弟以诚相待的那个人,从头到尾,就是一只无心的狼,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咬死他。他的真心,所托非人。若是能早点看破,或许,梓归不会死,梓霖不会中毒,九名学子也不会被剜心……
“世子,梓归之死,不是你的责任;九名学子被剜心,也不是你的责任;且你已经救下了梓霖,算是给了帝都守备府一个补偿;至于假仓临,满口谎言、满心暴戾,根本死不足惜,世子实在没有必要因他而内疚自责。”
谈傲抬起头,看那些在日光中斑驳掠影的繁茂枝叶,微眯起了眼睛,恍恍兮,铁马湔血,肉骨涂炭,孤子悲泣,依稀眼前,“他的满口谎言、满心暴戾,又是谁造就的呢?”
听到这话,公输鱼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谈傲的心结在这儿,“世子,十三年前,定西公率兵灭了陌月国,这是天命皇令,就算杀戮过重、所为不妥,但,责任如何算,也算不到你的头上。昨日那假仓临穷途末路、自知必死无疑,便故意朝你冲过自己是陌月国人,曾被定西公屠城灭族之惨事,他此举摆明了是在刻意诛心,死前留下怨念、推你入无间修罗地狱,永受折磨。如此工于心计的卑劣之徒,世子若是当真为他自困自囿,便是中了他的恶毒奸计。”
谈傲稍稍垂目,不语。
这一番下来,公输鱼几乎费劲了口舌,见谈傲依旧是药石无灵、说之不动,她不禁暗诽:戈壁风沙有多疏阔,凝结成石便有多顽固,这个愚笨死脑筋的大块头,真真是食古不化呀。
可,不知为何,他越是这般顽固,越是会让人在气愤之余,隐隐升起一股敬服。毕竟,在这唯权不公的世间艰难求存,还能为情义而有所坚持的人,实不多见。
罢了。劝不动便不劝,反正此行的目的也不尽是为了劝慰世子,所要探查证实之事都已有了答案,剩下的就交与时间去慢慢抚平吧。
公输鱼无奈叹气,随即将话锋一转,戏谑道:“世子如此放不下假仓临,莫不是,真的心悦与他?”
闻此问,谈傲侧目斜睨,答道:“是啊,没了假仓临,本世子便无人温席暖床,你可愿代劳?”
温席暖床?!画面太美,不敢深思。公输鱼没料到谈傲会这样回答,一时难辨真假虚实,只得切牙假笑,敷衍道,“呵呵,世子还有心思与在下开玩笑,那就是没事了,呵呵……哎呀世子,你不知道,在下多怕你是真的对那假仓临动了真心……”
“哎?你为何怕我对他动真心?你嫉妒呀?那本世子以后就只对你一人动真心,可好?啊对了,突然想起,你还欠本世子一次侍寝呢,不如今晚……”
“哎呀!世子你看,那扇门怎么自己动了一下……”
“哪里?哎……公输鱼!你又蒙骗本世子,往哪里逃?站住……”
两道白影,若浮光掠霁瓦一般,穿行而过,惊落了满地的树叶,撒在沉浮难定的尘世中,任意西东,自有一股难以羁绊的洒脱和无畏。
两人离开了东跨院。
忽地,小厢房的门当真自己动了一下!
门开了。
一只银丝趸头履伸了出来,带出一袭牙白色深衣,团花暗绣,丝线迎着细碎的日光,流转若钻、粼粼如波。此刻春早逝、夏正浓,然,唯他面上留着一抹桃影,令周遭的蔷薇、青荷,黯然失色。贪图美色的风,早已等候多时,忙不迭地将那桃影撒下来的第一缕香气抢了去,裹夹奔逃,匆忙间慌不择路,撞到了树枝,惹出一阵哗哗诽议。
正是滕王成玦。
他驻足玉立,先是看了看门前那只小香炉里三支即将燃尽的香,唇角微微一勾,再抬麟目,朝着公输鱼和谈傲离去的方向,投去一瞥斑斓。
此刻,他的神色平宁,然,那墨玉色的眸中却透着一股不可接近的幽深,仿佛天边飞扬的旌幡,摇曳在山海的另一端,是常人永远也够不着的高、到不了的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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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藏青色苍穹干净如洗,一团一团的星火缭绕飞转,携云掠月,似被放逐的灵,在一片荒芜中肆意游荡。八万里天阍,寞寞无声。
腥风血雨过后,暗刃锋藏,本该是个适宜深眠的夜晚,但,可怜的某鱼却是在某猫的威逼下,不得不恶补拖拉欠下的功课——练功。
檐牙鎏光,映衬着公输鱼的一脸苦相。她像牵线木偶一般,被班九提在手里,手眼身法步,不停地修炼。脚下是不平的屋檐,手臂是伸是举完全不由自主,别说是身体僵麻,她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僵麻了,因为这会子她一停未停地喊累求饶、威逼利诱之词,无所不用其极。然,班九保持着自有的节奏,逼迫之、调教之,淡然吐纳,比月色还要静而冷,完全不为所动。
“猫兄好,猫兄棒,猫兄呱呱叫,猫兄人美声甜、举世无双、天下第一,猫兄最善解人意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班九,我要去茅厕,憋不住啦!快放了我……说真的!不打诳语!哎,你是不是聋了?要看我尿裤子吗?我真尿给你看了啊……”
“死猫,我的腰就要断了!你气我送走了你徒弟三更,你没徒弟教就折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