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雎紧紧攥着手里那个小木盒,眉头皱得更是紧:原本以为是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小掖奴,不想,查来查去竟是查到了自己身上。今日之事,如疾风卷海,一浪高过一浪,且发生得又猛又快,让人猝不及防、应接不暇,根本来不及细细思量。
此刻,再雎心中是有疑虑的,但是,她不想赌,尤其是不想拿那人的安危来赌。遂,她将那小木盒子装入衣襟贴身处,慎之又慎,随即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大步而去。
公输鱼尚未走远,转身,站定,远远地看着再雎匆匆的背影。
她知道,再雎此刻所去之地,就是她此次入宫想要探查的答案之所在。然,她并没有即刻尾随跟踪。因为她更知道,再雎心中疑虑,只是尚没有时间将整件事仔细思量清楚,但只要心中疑虑便一定会小心设防,故,再雎一定会特别在意自己有没有被跟踪,一定会看看这个“入宫来报信的自己人”是真的完事离宫了还是另有图谋。
若此刻跟踪再雎,一旦被发现,再雎定会立即变换方向,断不会真的前往贵人处。一切筹谋都将白费。
越到关键时刻,越是要沉住气、稳得住,不能有任何的纰漏。
这本就是一场极其冒险的赌局,在特定的时间与封闭的环境里,设局者用一个又一个谎言架构出看似合理的假象,去唬去诈去套取对方的真实信息,再用套取到的真实信息一点一点地回填那个满是谎言的假象,让其看上去更像真的。如此循环,这个被回填得越来越真实的“假象”,便成了设局者最终想要得到的真实答案。
在公输鱼给再雎设计的这个假象局里,特定的时间就是今日到明晨这段时间,特定的环境就是戒备森严、信息闭塞的皇宫。
方才在懿寿宫里,公输鱼之所以抱着太后的大腿,想方设法让太后定下了明晨对阖宫开放讲经,就是要以此拖住再雎。再雎是太后身边最信任的人,太后凡事都会叫她去做,如此,操持明晨讲经之事,便使得再雎至少于明晨之前,都没有时间出宫去申记茶肆核实公输鱼带进宫里来的消息是否属实。
一切都已构架好,且等着这个假象局越滚越大、越填越满,最后,自然就会呈现出公输鱼期待的真相。这就像是放了线、投了饵,只待时间一到,要钓之鱼自会咬钩。
于是,公输鱼没有跟踪再雎,而是当真放心地离开了。
她知道,待到明晨,想探查的一切,自有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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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寅时二刻。天尚未清明,就在一片混沌朦胧中,懿寿宫里灯火通明,如茫茫沧海上一颗避水明珠,随夜色沉浮、随海浪涤荡。
虽说是在懿寿宫自己的园子里办这场开放礼佛,不再另外寻他处搭设讲经台,但终归还是要收拾一下的,毕竟后宫妃嫔们要来参加,便是不能如往常那般侍婢掖奴们聚在一起随便找个花园一角便能打发了。故而,昨日一整天再加今日凌晨,再雎一停未停地操持筹办着,又是下通知、点人数,又是设置主次座,又是安排程序流水……诸多事宜,可谓辛苦。
对于有多少人来参加的问题,即便太后只是随口说了句“有心事佛者可来听之”,然,后宫妃嫔们,个个心思玲珑,何人听不出其中深意——太后向来以佛自诩,所谓“有心事佛者”,说白了就是愿意侍奉追随太后的人。
谁若不来,就说明谁不愿意侍奉追随太后,如此,先不说拂了太后的面子、得罪了太后以后在后宫的日子还能不能好过,单是一项“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就没人能够担待得起。谁会笨到平白落这口实呢?故,满宫的妃嫔争先恐后、一个不落,接到通知便即刻报名,并整面正装,甚至彻夜未眠,早早地全都到齐了。
寅时六刻,再雎搀扶着太后出场。
但见太后头梳中月髻、擎紫金步摇,身披紫红色绣飞凤纹轻氅,手捻乌檀涎香佛珠,雍华彰雅,气定神闲,其势力压全场。
看见太后,众人慌忙伏跪见礼,山呼:太后万福金安!
眼见满园座无虚席,这么多“有心事佛者”,太后乐得嘴巴都合不上了,仿佛已看到了佛光普照、满宫祥和的画面——原来,后宫里果真有这么多人想要敬佛礼佛呀,亏得昨日得那小掖奴提醒,不然哀家可就错失了这大肆弘扬佛法的好机会喽……看来,这开放礼佛日,以后还得多办才是呀……
“我佛慈悲!都起来吧!呵呵呵呵……”
再雎扶着太后于主位落座,亭亭玉立于太后身旁,随侍照拂。虽刚刚经历了一日一夜的操劳,然她容光依旧清丽俊秀,甜甜的笑容挂在唇边,时刻彰显着无尽乖巧。
见太后已然落座,行罢礼的众妃嫔们随即纷纷起身,在各自宫婢的伺候下跟着落座,敛裾整衫,便有了片刻稀稀倏倏的休整时间。
太后扫了一眼下面的听经席,目光停在了最前排中央位置的权贵妃身上,慈眉善目地关切道:“权贵妃,哀家听闻,你于天贶节前夕便身子不适,病得连皇家祭祀都不能出席了。现在可是好些了?怎的这一大早也跟着出来了?仔细再受了风呀。”
权贵妃本正在落座,刚欠了半个身,恰巧太后的问话声响起,只得收了下坐的姿势,重新站好,雍容施礼,浅笑回话:“多谢太后挂怀,妾的身子已然见好。是陛下恩恤,方纵了妾的娇懒。此次闻听能有机会聆听太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