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耳,你倒是说说看,你每天都把一块假腰牌随身携带,是为何故?哦,或者我换个问法,一个月前,蚩耳究竟是怎么死的?”
一记暗闪猛地划过卷耳的眼眸,似凉风吹开了冷湖,寒意慢慢渗出。
公输鱼继续逼问:“天贶节当日,为了替蚩耳报仇,你置殿下的大事于不顾,设计将宪骐引至我执行任务处,让他撞破我的任务,让我不得不为了灭口而将他杀掉,从而达到你借刀杀人的目的。你故意提前给我看你身上的伤痕,你赌我会因为可怜你的遭遇而不会向殿下举发。可是你并不知晓我的为人,又怎能确定我一定不会举发你?你是在冒险。你宁可冒险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杀宪骐。这其中支撑你的,恐怕不只是一份仇恨那么简单,应该还有一份亏欠。蚩耳,是为你而死的!对吗?”
卷耳站在原地不动,紧紧地攥着拳头,身子不自觉地惊颤,宛如不能自已的明烛,于骤雨中忽闪明灭。
他闭了闭眼睛,眉间瞬息凝结万千纠葛羁绊,再于瞬息消散,睁开眼,那片惊颤便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释然。这释然聚作一件无形而坚实的铠甲,罩着卷耳单薄的身躯,竟生发出了一抹悲壮之气。
“那日我为一己之私,设计让您杀死宪骐,险些坏了殿下的大事。殿下素来不喜下属自作主张,若被他知晓此事,必不会轻饶与我,多半会将我直接赐死。大人刚刚说那许多,无非就是想以此为要挟,逼我说出自己目前正在执行的任务作交换吧?”
什么?坏了成玦的大事就要被赐死?那小爷我可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回了……公输鱼撇了撇嘴:“若我果真是这样想的,你可愿就范,与我作此交换?”
卷耳喘了口气,像是在做一个决定。
“我不知大人与殿下究竟是什么关系?也不知大人此番所为究竟为何?但殿下与我有救命之恩、更是有知遇之情。那日为报私仇,我已然负了殿下一次,今日绝不会为了活命而背叛殿下。大人亦是与我有恩,若是今日执意想要我这条命,拿去便是,耳绝无二话!”
卷耳这话说得慷慨,俨然是视死如归,不过,公输鱼不只是听出了视死如归,还听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既然卷耳不会为了自己活命而背叛成玦,那么上次他负了成玦,就不会是为了他自己,而应该是为了给蚩耳报仇。由此便是可以证实公输鱼的猜测:卷耳如此不计代宁可有负成玦也要为蚩耳报仇,必是因为欠了蚩耳的命。他们都是被宪骐捏在手里的“玩物”,相互依靠相互保护。蚩耳为保护卷耳而死,也是极有可能的。
但是明显卷耳不愿再提这些旧事,硬是把公输鱼的问话重点转移到了作交换上,并果断拒绝了与公输鱼作交换,摆出一副要头一颗要命一条的架势。如此,公输鱼反倒是不好再继续逼他了。
没想到,威逼的招数,放在卷耳身上,也是不好用呢。这个单薄的小掖奴,年纪不大,内心居然如此强大,端的是不好攻破呀。
蒙骗、威逼,都不成,公输鱼只得再次变换调整策略——装可怜、博同情。
“哎呀,没想到你竟如此有情有义,不辜负朋友,不出卖殿下,既如此,我又怎么会举发你让你被赐死呢?都聊到这份儿上了,我便实话告诉你吧。上次,我帮你杀宪骐,完全是出于义气、路见不平、心甘情愿为之。那般人渣,人人得而诛之,杀之乃我幸也。我早已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即便是因此误了大事,也绝不会于殿下面前将罪责推给你。至于这次,如你所言,殿下分派任务从来都是相互隔离保密的,我确实不知道你具体在做什么,只是猜测或许与再雎郡主有关。而我的任务也是与她有关,且因为之前你瞒着我向殿下禀报,搅乱了我的原定探查计划,致使我这边的调查无法继续进行下去。实在没办法了,我刚刚才出下策假意逼你,不过就是想从你这里套一点消息向殿下交差罢了。唉!既然被你识破了,那我便也只能作罢,完不成任务,任由殿下责罚了,但愿,不会被赐死才好呀……”
每个暗桩在做任务的时候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事计划,一旦被打乱便难再成事。这一点,经常执行任务的卷耳自然是明白的。公输鱼便故意说自己完不成任务就是受了卷耳那日清晨向成玦禀报的影响,被打乱了计划。而刚刚的一番蒙骗威逼也都是无奈下策。更是强调自己有情有义,即便被卷耳利用杀人,也绝不会进行举发,更不奢求回报。
如此,站在卷耳面前的便是一个,曾经因为义气,心甘情愿被卷耳利用、为卷耳杀人,现在又因为被卷耳打乱计划而无法完成任务,有可能被主子赐死的人。怎么算,都是卷耳欠了她的。
公输鱼紧紧掐着卷耳的软肋,让卷耳负疚、不忍,任凭卷耳外面的铠甲再如何坚不可摧,这种直接刺在心中最软之处的良心攻击,卷耳也断是无法抵挡。毕竟,面对一个被自己连累的恩人,谁能见死不救?
眼见着卷耳紧攥的拳头稍稍松了,公输鱼把握着时机,像个正在承受万般委屈亦不言悔的悲情英雄一般,满脸沮丧无望,向卷耳告辞,转身留给卷耳一个落寞至极的背影。
其实,她转身走第一步的时候便已开始数数:一、二、三……会是几呢?三?五?七?总该不用数到十吧……
果然,在她“沉重无比”的脚步抬起第五次时,身后的卷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