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不管不顾地继续挣扎,手被控制了,便用脚踢、用膝头碰、用脑袋顶,不断地撞击着车厢,并大声喊叫着:“停下!莫再往前走了!我不要去那个地方!停下来!停下……”
轺车本就是较为轻便的马车,不同于八騬那般沉稳,哪里禁得住这般歇斯底里的闹腾?不离这一翻操作,使得车身晃动得厉害,大有要被掀翻之势。安全起见,车厢外的车把式只得暂时将轺车停下来,走到前面那两匹受到了惊扰的马跟前,贴耳轻语,予以安抚。
车厢里。“面具人”死死地抓着不离,以免他就那般肆意撞击车厢会伤到他自己,同时厉声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既已答应了与我交易,就必须得完成!哪有中途反悔的道理?别忘了你的手下们可还躺在那里等着你回去救命呢!难道你不顾他们的死活了吗?!”
“他们的性命,何须我来救?”不离瞪着一双惊恐而愤怒的眼睛,盯着“面具人”脸上始终不变的那副怪异“笑容”,似是要以此犀利尖锐的眼神戳穿这张假面具,“你,又怎会真的害了他们的性命?表,少,爷!”
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面具人”实实一凛,而表现出来则是不屑一笑,“表少爷?哼!我带着面具,你如何能够断定我是谁?!”
“我当然能够断定你是谁!半年前,你突现帝都,于城门前御甲冲天,惊乱满城风云;接着,你入了凤府,掀出了敌国谍者;冠礼夜宴上的一番表演,更是让你扬名整个帝都,还逼着楣夫人打开了封闭十年的倚月庐;然后便是国子寺里的九尸案,以及天贶节的宫中祭祀……我虽未曾与你谋面,却知晓你的所有事。你心思玲珑、行事果决,从不按套路出招。你想要做的事,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达成。除了你,谁敢擅闯楣夫人的消息集散中心?除了你,谁能不惊草木地通过楣夫人亲设的机关?除了你,谁又会选择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强行将我带出来?敢做、能做,且会做这些的人,只有你——表少爷!”
“面具人”松开了抓着不离的手,言语上则是还不肯有所松弛:“推演得很精彩,但这也只能作为你的合理性猜测,你又能以何为据来验证你的推演是正确的呢?”
见“面具人”撒开了手,且马车也已经停下了,不离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些,坐正身子,缓了口气,说:“黄掌事人对衣着、用具、家装素来讲究,他地厅里所用的雀屏烛盏内乃是加入了自制的松脂蜜。此刻你的衣衫上虽是被一股浓烈的青楼脂粉气萦着,却还是能够嗅出那松脂蜜的独特味道,便是说明你今夜去过黄掌事人的地厅,且至少曾于那里呆了两个时辰以上。”
青楼脂粉气?松脂蜜烛盏?听到这话,“面具人”不自觉地抬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哎?这个动作,呃,这不是承认了吗?唉,算了,认便认了,味道明摆在衣衫上,本就是想赖也赖不掉的。遂,讪讪地放下衣袖,轻咳了一声,“即便如此,也是只能证明,我今夜参加了黄隼的集会,之后又逛了青楼……呃,不过,你也该知道,今夜帝都耳目网里前去参加那场集会的人可不少,参会后去逛青楼的也不足为奇吧,我可以是鹩哥山鸦,可以是黄隼的随侍,可以是任何一名参会的耳目兄弟,为何就一定得是公输鱼呀……”
“鹩哥山鸦、黄隼的随侍、任何一名参会的耳目兄弟,皆不会如你这般直呼表少爷名讳。”
“我,哎?你……”公输鱼闷闷欲卒:真不愧为干消息之人呀,就喜欢抠字眼、抓细节!嘁!“一个称呼而已,即便我直呼表少爷名讳,也不能证明我就是表少爷本人吧?”
不离不想再继续这般与之作翻来覆去的口舌之争,便直接抛出了杀手锏:“你罩衫右侧肩窝处还黏着半截毛发。毛发之态乃人之精神气血所致,人人皆不相同。这半截毛发,虽是遭火烧过,但依旧是异常的茂而黑,可以推断其人身高必是在十尺之上,壮若山丘。便是威鹰镖局的守门人穷奇。若你是受邀前往,必不会与他有肢体接触,便也不会身粘他的被火烧灼过的半截毛发。故,你只能是没有接到邀请,以火为招设计了穷奇,破关、破门而入地厅参加那场集会的表少爷!而这半截毛发……”
“哎!好了好了!你赢了!我认输!”
“面具人”慌忙认输,以此斩断不离继续深究那半截毛发——若不阻止,说不定就连她抱着“大黑熊”的那段不堪“艳遇”也要被揭出来了!不离者,目如炬、舌如刀,做起推演分析来扒皮剔骨、如临其境,实在是可怕得很呢。
如此,不离根据手下参会之人的讲述,再加上自己的推演以及细微处的实证,生生地揪出了自以为隐藏得极好的公输鱼。
切实的证据加持合理的推演,无懈可击,再容不得耍赖狡辩。
既已被挑明了身份,也无谓再继续伪装了。“面具人”公输鱼先是拂去了肩侧黏着的那半截毛发,让那段“艳遇”彻底烟消云散,继而一把扯下了那张哈哈傻笑的娃娃脸面具,恨恨地丢在了一边,无处可赖地抱怨道:“我就说嘛,找这么张倒霉面具给我戴,如何能够做成正经事?!都怪猫兄太随便了……”
随后,她又自解尴尬地笑了起来,更是稍微往后撤了撤身子,冲着不离叠手一礼,笑意盈盈道:“此一番,实非刻意捉弄,只因事急从权。在下冒犯了,还望不离兄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