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比漫长的一夜终算是过去了。
翌日一早,就在筋疲力尽的公输鱼正睡得昏天暗地的时候,京兆府的兵马便手执晋王谕令,以“窝藏谍者”的罪名,大张旗鼓地查抄了茂通坊木记金玉铺子。
幸而雨隹前一晚受了伤,由铺子里的伙计陪着前往医庐治疗未归,故,被查抄时,铺子里并没有人在,只是可惜了那满铺子的金玉珠宝饰物,被查抄一空,铺子也被封了。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帝都耳目网。
众人恍然:西城区消息集散中心被晋王派官府兵马查抄了!表少爷所言果然没错,雪鹰勾结晋王,如今雪鹰一死,她许给晋王的耳目网,晋王是得不到了,依晋王的个性,他得不到的好东西,那就必是要毁灭掉!
没人知晓雪鹰究竟把帝都耳目网的多少资料卖给了晋王,更没人知晓,哪里会是继西城区消息集散中心之后的下一个将要被晋王查抄的目标。于是,在这种危机感的压迫之下,各点、各处、各中心,迅速行动了起来,纷纷梳理、转移、隐蔽。
与此同时,楣夫人的谕令也传到了各处:危急关头当以安全为要,立时摒弃一切旧日格局线路据点,由黄隼牵头、雨隹辅助、不离主导,整合重组整个帝都耳目网,所有人员重新调整,所有枢纽重新设置。
因为是在应对“危机”,对整合重组所带来的各种麻烦与不适,竟无一人提出异议与怨言,更无一人进行阻碍与拖延。所有人都收了个性棱角,服从调派安排,齐心合力、共克时艰。
他们自然是不会知道,所谓的“晋王查抄西城区消息集散中心”只是公输鱼请柳下薇帮忙演的一出戏,而雨隹“恰巧出门治伤”当然也是戏的一部分。
就这样,多年未能成行的“帝都耳目网的整合重组”在一片天时地利人和中,无阻无碍、平稳顺利地操办了起来。
可惜的是,这极具宏伟意义的历史性大事件,公输鱼作为诸般辛苦、一手促成之人,却是没机会参与,因为,她接了一个更加“宏伟”的大活——修葺凤氏家祠。
楣夫人说让公输鱼“自己做”,竟果真是让她自己一个人做,不仅不从外面请工匠师傅,就连府中仆婢们也不许帮忙。于是,公输鱼自己砌墙、自己抹泥、自己补漆、自己修堂柱几案,自己重打牌位架……不得已,她只能从国子寺请了半月长假。
好在搬搬抬抬有猫兄,零零碎碎有“老二”,减轻了她不少的工作量,而且,在刚刚结束了一场波谲云诡的“促成帝都耳目网整合”之战后,能得几日安然,静心沉于工事中,也算是一次难得的休息了,除了,凤拂的每日晨昏必省让她觉得不堪其扰之外,一切都还好。
“鱼哥哥不知,这乞巧节可是把拂儿折腾惨了……昨儿沐浴斋戒,只让吃了些清粥,拂儿见供案上的乞巧果子精美,摸了一个偷吃,不想被教养妈妈逮到,好一顿训斥……今儿早上起来,丫头们给拂儿挂了满身的乞巧绦穗,甚是沉重,别说跑,走路都难……午时,女学老师叫我们拜七姐,后又挨个跪在太阳底下,往清水碗里投针,比着看谁能投出巧影儿,倒是有几个当真投出鸟儿雀儿的,可拂儿只投出了一条烧火棍,被她们奚落了整整半日……想必天上那织女总归是不待见拂儿的,未讨得巧,下半年的女红必不会有长进,教养妈妈的脸色甚是难看呢……”
凤拂坐在家祠的门槛上,裙裾绦穗飘带全都落在了满地的刨花木屑泥灰中,她却是分毫也不在意,手里更是抱着点心盒子,就着新漆料的味道,一边吃得香甜,一边说得带劲。就见她嚼两下,说两句,一张嘴巴可是忙得不行,唯恨自己少生了一张嘴。
被迫当听众的公输鱼则是手执刻刀,于新堂柱上雕刻莲花纹饰。刀如游龙,碎木落雪。无需勾线打稿,一切了然于心。刀过处,一朵朵或盛绽或含苞的莲花跃然柱上、栩栩如生。雕刻的同时,她也在有一句没一句地随便听着凤拂支吾絮叨的流水日常,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关键词,眼角一抬:唔,原来今儿是乞巧节呀。这么快,已是七月七了……
公输鱼停下手中的刻刀,转头看着因为“被天上的织女不待见”而怏怏的凤拂,盈盈一笑道:“讨不到巧,拂儿真真就这般不悦呀?”
凤拂撅嘴道:“那是自然!鱼哥哥不是女儿,怎会明白?”
嘁,我可不想明白这个。公输鱼撇了撇嘴,笑道:“拂儿无需沮丧。讨不到巧未必就是坏事。想那织女,即便心灵手巧、女红做得极好,又当如何?还不是终日被王母拘着,织布裁衣,连自己的夫君与孩儿都也只能一年才得见一次,有何可羡慕的?那般不能自主的巧,有了,只会被他人利用,成为自己的负累,反倒是不如没有。”
凤拂将刚刚抓起的一把果子塞进嘴巴里,抬头看着公输鱼,眨了眨眼睛,似懂似不懂。
公输鱼干脆也坐到了门槛上,与凤拂并排,进一步解释道:“拂儿不必太在意能不能学好女红,也不必太在意教养妈妈和女学老师对你要求些什么,只记住一点即可,你在走的路一定得是你自己想走的,千万莫让别人与你划定人生,因为那样,太辛苦了。”
许是因为连续几个时辰的雕刻太过专注,许是其他什么别的原因,公输鱼微微漾着笑意的面上竟是显露出了不经意的疲累。
公输鱼想告诉凤拂,你本领越大、别人压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