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结构,这里最早应是一处暗格,现在却是被当作了杂物间,残破的香案、蒲团、坐垫、幔帐、洒扫器具,都堆在里面,使得原本并不算小的空间变得连下脚的空都没有了。
此刻公输鱼正斜倚在一摞高耸至顶的坐垫和蒲团旁边,别说是被夹着动不了,即便是能动也不敢动,因为周围所有的杂物个个相搭互连,经他们刚才那一挤,已是摇摇欲坠,到了倾翻的临界点,若再多动一下,必是会引发连锁反应导致大片的杂物坍塌掉落,到时那声响一起,还不立马就把外面一群正红着眼睛四处翻找的常侍军给引了来?
拥挤、压迫、动弹不得,这些还都好忍,最让公输鱼忍不了的是——成玦正斜趴在她身上!
她的脸被成玦的肩颈埋住了一半,没有拥抱,却是就在其怀中,是新浆洗的衣服,还有清晰的熏香味道。
成玦的呼吸极其轻弱,温软的气息自上而下,洒在她耳侧颈间,带着天然优雅的香,以及未干泪痕的咸,令她不由得心猿意马、遐想无限。
恍惚间,她好似于这一片昏暗中,看到了一缕缕银色的丝,如某种纠缠不清的情愫,盘绕纠葛,汇聚成缕,忽地化作了白花花的一片潮汐,无声涌在心海:
心海沉浮,映着春日里的暖阳,琴声悠靡,落桃瑟瑟,有人于桃间攀枝轻笑,直笑得四野微漾,醉翻了山河幽幽。山河卷云作雨,落在那个夏日的夜晚,有人于雨中拈棋,以最利的刀,护最执的念,存了一腔凄苦,唯与新荷共舞。新荷磔落山间,激起秋日里的黄钟大吕,佛音袅袅,颤若玄黄,有人于佛前悲泣,爿月青肃,心裂无声……
忽地,成玦的腿莫名一颤,断了公输鱼的臆想一片。
公输鱼吓了一跳:他莫不是站不住了?这般擅动,必是要引发一连串的杂物倾翻,可是就要被常侍军发现了呀!
她抬头,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偏偏赶上了成玦低头,也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于是,在这昏暗中,像是有人计算过那般精准——他的唇,贴上了她的额头。
寒雨拂流云。不经意,最惊心。
那一触,是极致的温软,极致的寒凉,极致的震颤。
公输鱼整个人瞬间僵住,脑中轰然一片,连惊诧都忘了,就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唯觉得有一束闪电直穿额头,钻入体内,掠过全身每一条经脉,逆着血流一寸寸蔓延,激起无数次的微微颤栗,穿过五脏六腑,最后都于心口聚集,引发砰砰跳动,几乎要将她震碎了。
成玦好似也僵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因了他的唇很凉,便觉她的额很暖。暖若流风轻摇沧澜,让他微凉的心寻到了依托;暖若春水无边沉溺,令他不忍也不愿即刻抽刀断水。
奔浪数丈,无声激涌。二人都秉着呼吸,不发出哪怕是一丝的声音,于外面翻腾嘈杂的当口,这一方昏暗所在,竟是安静得令人不安、沉默得倍显诡异。
就在这时,上方突然传来异动——刚刚成玦腿部的一颤,终究还是引发了连锁反应,只是这反应的结果,在众多的杂物之间传递了一会子,此刻才将传递结果砸向二人:被夹在最上方的一个坐垫抖了几抖,倏然倾翻!
二人同时察觉,倒是自有默契,无需沟通,直接配合着行动——成玦在尽量不触及其他杂物的前提下,稍稍将上身后仰,让出了一点点的空间。公输鱼即刻启动腕间机括,“嚓”的一下,一根银针飞旋而出,紧贴着成玦的鼻尖,沿着极其精准的轨道,射向上方,瞬间裂变,以一化四,直接将那个倾翻的坐垫钉在了暗格顶板上!
危机暂除。险些被银针扎到的成玦,鼻尖顶端还存着那银针掠过时残留的幽幽凉意。他自然知道那银针明明可以不用贴他那么近,公输鱼故意为之,当是在报之前被他当作肉垫撞开暗门的仇吧。小木匠可是从来不肯吃亏呢。
成玦唇角一勾,低头看向公输鱼。
公输鱼也在看着他,本以为他会就刚刚那银针的事说些什么抱怨的话,不想,竟听其耳语道:
“小木匠,今晨沾了那‘大福气’之后,你可有沐浴更衣呀?”
哎?这,哪儿跟哪儿呀?公输鱼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早上她设计令言儿往成玦的衣襟上撒了一泡童子尿,还说那是“大福气”,成玦随即拉她入怀,把“大福气”沾给了她。若她并没有换洗,此刻二人又贴这么紧,必是要再沾回到成玦身上去了。
不是吧?此刻,他们狼狈被困,动弹不得,外有饿虎一般的侍卫们在搜索,内有摇摇欲坠的杂物随时倾翻,如此危局,成玦竟是在想这个?!
弄脏衣服能比被常侍军发现更严重吗?这毒蛇,该不是心智不全病又发作了吧?!
公输鱼又惊又气,直觉得有些憋闷,故意冷冷地于成玦耳边切齿回道:“没有!”
没有?!成玦可是当了真,脸色顿时就变了。要知道,今晨他带着那满襟的童子尿离开国安庙,都等不及返回距离较远的滕王府,而是直接去了距离较近的折杏苑,沐浴更衣,足足在撒满花瓣的水里泡了几个时辰呢。此刻再沾一身,如何能忍?
遂,成玦不管不顾地当即后撤身子,不再与“未曾沐浴更衣”的公输鱼贴在一起。
“你干什么?!”公输鱼大惊,即刻伸手去拉成玦,却是为时已晚——刚才只是一个小小的腿部颤动,就引发了顶部的坐垫倾翻,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