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一股子夜风吹来,翻动着檐下画满了佛咒神符的黄幔黑帐,凉飕飕,阴测测。
即便是素来骁勇的皇城守卫,斧钺不惧、杀伐不惊,可于这般月色惨白、阴风阵阵的山野寺庙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感觉脊背森凉。
终于有人忍不住说了出来:
“咱们刚刚看见的,该、该不会,是、是那个吧?”
自然就有人傻傻地去接:
“是哪个?”
答案其实早已在众人心头嘴边了:
“鬼!”
“住口!胡吣什么?!”身为领队的什长,可不能轻易容许下属们这般自乱阵脚,必是要予以阻拦的。
这时,就有掌故的跳出来做解释了:
“什长,这可不是胡吣呀。您没听说吗,中元节前后,地府鬼门大开,游魂野鬼全都会重返人间来寻供奉、了结未完之事,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说是吧,三儿?”
最先“见鬼”的三儿,心里是最虚的,说话都带着颤音:
“是倒是,可、可这是佛门净地,那些鬼魅邪祟之物,不敢来此吧?”
掌故的不容置疑,笃定道:
“你懂什么?这中元节本就是佛门盛事。你没看见街上那些法师座和施孤台吗?这个时候,游魂野鬼就喜欢来找和尚讨要供奉施舍!刚刚咱们看到的目连尊者神像前散落的那些宝奠香烛牲果等供奉之物,许就是那鬼讨来的,正在于此享用,被咱们给搅了……”
情绪到了,其他人也都跟着起哄:
“哎呀呀!那鬼不会因此怨念,缠上咱们吧?!刚刚咱们就不该追的,与鬼作什么纠缠?”
“咱们也是职责所在,哪会知晓遇上的竟是鬼呢?”
“这个鬼时辰,这个鬼地方,可怜咱们兄弟,还要奉命巡逻……游魂野鬼们,莫怪莫怪!可别真的找上咱们才好呀……”
“……”
见众人白话得差不多了,什长便是要作总结了:
“行了,都莫要再说了!我等为圣上办事,光明正大,有何可怕的?即便是游魂野鬼,胆敢作乱,我等也当遇鬼杀鬼,确保此次祭奠无虞!继续巡逻!”
“是!”
“哎等等我,我可不要走在最后面……”
……
再说从暗格跳入了地洞里的那两位。
公输鱼落地的同时就已经吹亮了手里的火折子,故而刚一站稳,第一时间就看清了摔坐在地上的成玦是怎样一张怨念横生的脸。
见状,她不道歉、不请罪,竟是不明所以似地摆出了一脸的无辜:“哎呀,殿下,您怎么坐在地上啊?可是没站稳摔倒了?这暗道里不平,您应多加留意脚下才是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什么?我没站稳?我不小心?成玦蹙眉郁卒:“公输鱼,刚刚在上面与本王在一起的不是你吗?还是你突然失忆了?明明是你踹了本王一脚又推本王摔进这洞里的!怎的转头就忘了?!”
“哎呀,殿下可莫要冤枉小人啊。小人何曾踹您、推您了?”
“嘿!你还敢不承认?瞧,你的脚印还在本王的衣襟上呢!由不得你不认!”成玦扯着自己的衣襟,有理有据、底气十足。
“脚印?在哪里呀?”公输鱼举着火折子凑近了,一副认真查看的样子,半点心虚也无。
“你瞎了吗?不就在这……哎?!”在火折子的光照下,成玦撩起的那块衣襟干净平整,别说是脚印了,就连一丝尘都没有。
成玦愕然:刚刚被踹至倒摔时,他明明看到自己衣襟上有一枚清晰的脚印,怎么此刻竟没了?难道是……公输鱼拽回他之后一番旋拧飞跃折腾,于那般紧张急迫的逃命时刻,还没忘记趁机将此脚印给悄悄地抹了去?!
——好你个小木匠,原来你早留了后招。我还想着你会就刚才那一番大胆所为作何解释,原来,你压根儿就没打算承认发生过!
公输鱼不掩得意地扬了扬眉角:小爷我既然决定了出脚踹你,自是要能全身而退才行,难道还会留着证据被你找后账吗?嘁!
“哎呀,殿下可是摔倒时磕着脑袋了,怎生平白地胡思乱想起来,哪里有什么脚印?可莫要再胡言乱语说小人踹您之类的话了,这般大不敬的罪名,小人可是担之不起呢。”
胡思乱想?胡言乱语!成玦气得直冒烟,可证据已然没了,若再继续做纠缠,感觉自己真就像是“磕着脑袋了”一般无理取闹呢。没办法,遇到公输鱼这等心机贼,也只能是白挨这一脚了。
再看公输鱼,竟是没事儿人似的,举着火折子在往前照着准备开路了:“殿下,这地下暗道里气流畅通,附近必是还有其他出口,只是可能另设了机关。小人虽愚钝,开解机关倒是还有几分可用的手段。您是打算于此再多坐一会儿呢,还是跟小人一起去寻出口呢?”
成玦蹙眉道:“怎么,你还想丢下本王不顾,自己溜啊?哼。即便你刚才没有踹本王,此番若是敢将本王独自弃于此地下暗道,同样是罪不容恕!”
罪不容恕?嘁!你爹是皇帝,你了不起。公输鱼暗暗撇了撇嘴,笑嘻嘻道:“哎呀,殿下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会那般丧心病狂,将您丢在这里不管呢?我只是觉得这暗道难行,待我寻到出口再回来接您,也免得您跟着我来回寻找、多作劳动了不是?您若不介意劳动,同行便是。来,小人扶您起来。”
说着,公输鱼便弯腰伸手去扶一直坐在地上的成玦。
不料,成玦竟是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