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玦本就不是一个易与之人,此刻与他讨要如此重要的言儿,更是相当于与虎谋皮,难之又难,但无论如何公输鱼都必须要讨回言儿,不为别的,只为不离的一条性命。此刻不离已是心如死灰,必不打算继续苟活,只有将虞姜的遗孤言儿交给不离,方才是能留住不离的唯一机会。
进入了“谈条件”的关节时刻,公输鱼本应该集中精神与气力、全力以赴地与成玦周旋才是,可偏偏伤口极不合作,刚刚还只是隐隐地疼,勉强能够压制,现在却是疼得越来越明显,好像方才吃下的回春丹和班九输给她的真气都失了效力。
那疼自伤口处为中心,全方位地向四周发散着,如同捣破了一个蛇窝,一条条的青竹蛇倾巢而出,又细又密,如刀如针、如电如闪,极其快速且源源不断地往奇经八脉、四肢百穴里钻,一边钻一边撕咬。
豆大的汗珠开始不由控制地顺着公输鱼的后脖颈流下。如此高强度的疼痛断然不是能够强忍硬撑的,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开始强制要大脑昏迷,以免对神智造成难以修复的损伤,遂,晕厥感袭来,稍稍冲淡了那难忍的疼痛,公输鱼只觉得两腿同时一软,身子便不听使唤地向后倒去!
不,不行,还不行……还不能晕,我得要回言儿,救、救不离……
看到公输鱼的异状,成玦一惊,来不及优雅地坐起身来,便直接从竹榻上飞身而起。宽大的衣衫掠过沉凝的空气,铺展开来,撩动旧伤新痛,似一朵杀秋而不谢的荷。
恍惚间,公输鱼好似看到了竟是虞姜在向她飞来。还是那般的纯、静、美。
她用最后一丝气力朝着“虞姜”伸出了苍白而纤细的手。虞姜嫂嫂……
成玦未落地先伸手,握住公输鱼的那只手,轻轻一牵,借飞旋之势环绕,送上自己的怀抱,接下了公输鱼失衡的身子,既不让其摔倒,也不至于扯到其伤口。
白衫落,铺展于白梧木地板,如华如扇,慢了岁月,惊了流年。
成玦单膝跪地,一手擎着公输鱼虚弱的身子,一手握着公输鱼冰凉的手。
而公输鱼则是一手被成玦握着,另一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抵在了成玦的脖颈间,指间利器赫然闪着幽幽森寒之光!!
四目相对,利器相隔,时空沉凝。
笙箫歌旧乐,馨香洒空阶,终是前梦今宵难对,空凝眸,我心君不知。
成玦想如往常那般无所谓地笑一笑,又觉被一股气顶着,实难笑得出来,终也只是勉强扯了一下唇角:“本王若是此刻放手,你猜,咱俩谁会先死?”
说着,成玦下面的那只手稍稍使力,让公输鱼感觉到是他在擎着所有的重量,他若是松开那只手,再配上另一只手的拉扯,便可立时让公输鱼的伤口撕扯开,那可是足以致命的。
公输鱼嘴角边那一抹似笑非笑的抽动就更加勉强了:“殿下可以试试。”
随即,公输鱼也不甘示弱地把指尖利器往成玦的脖颈里稍稍一推,让成玦跳动着的脉搏感觉到那利器的寒凉。
成玦的墨玉眸中炸开了丝丝裂纹,微而不易察,却是带着无底的深邃与疼痛。
这一刻,成玦感受到的不只是颈间利器的寒凉,更有公输鱼手上那明显是在苦苦压抑着的颤抖。
他知道这一刻公输鱼在承受着怎样的疼痛,也知道公输鱼是怎样不惜命地在与这疼痛争夺时间和主导权。他不怪公输鱼欺他、骗他、利用他、拿刀抵着他,他只是无奈,公输鱼的心里似乎永远都只装着其他人其他事,从来没有自己,也没有他。
究竟是怎样的重责与压力,让公输鱼全然不把自己的喜怒哀乐甚至生命当一回事?究竟是怎样的过往与经历,让公输鱼只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与他沟通交流?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何样苦衷不能坦诚相告,非得守着秘密宁伤宁死半点不漏?何样所求不能坦言提出,非得这般百计千谋兵戎相见?
——颈间利器在与不在何意?我如何忍心放下这只手伤你?此心,你是真的不懂吗……
成玦没能在公输鱼的眼睛里找到答案,唯是一记苦笑:“你逼本王过来抱着你,就是为了这个?你以为把刀抵在本王脖颈上,本王就会把言儿交给你了?”
公输鱼的一口气堵在喉头,强压着疼痛,半晌方才得以开口出声:“我没指望你会把言儿交给我。我把刀抵在你脖颈上,只是想问你一句,为何要出卖虞姜?!”
出卖虞姜?!闻听此问,成玦一惶:莫非,公输鱼指的是,方才在国安庙,他将虞姜即将刺驾的消息告诉给公输鱼吗?可是……
“你不是正需要一个……”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虞姜来给我垫脚!她不该死的!她不该这样死的……”公输鱼忽地激动起来,气息一乱,经脉逆行,“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上涌而出,喷在了成玦的前襟上,瞬间染红了那一袭月牙白的长衫,好似血月苍穹映照玉阶凄凉,唯是满目残红。
成玦大惊,承其重的手不敢动,便松开了握着公输鱼手的那只手,赶紧点住公输鱼的心上大穴,止其气血倒行。
作为虞姜的合作者,成玦阻不了虞姜修炼秘术自损身体,也阻不了虞姜行刺皇帝,在他看来,虞姜步步自绝,早已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死是必然的结局,既然不可阻,顺手拿来送给公输鱼,成全公输鱼的御前表现,也无不妥。
没想到,公输鱼竟会这般介怀与懊恼,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