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百里公子与甘棠此番醒来后,看到听到感受到的一切,皆是柳下薇根据他们不同的秉性,分别以“色诱”与“打击”为他们量身所布之局,目的便是要他们不察自己“丢了半日的时间”。
这也是公输鱼没有赶过来处理此事的原因。她料定了,无须她再去管,柳下薇发现昏迷的百里公子与甘棠在折杏苑,自会将这个“烂摊子”收拾妥当。
昨日,乍一听闻班九言说将百里公子与甘棠丢去了折杏苑,公输鱼先是一诧,觉得不可思议,后来细细一想,猫兄所为,竟是歪打正着,省了她不少的事,端的是绝妙也——
在招贤雅宴上,假甘棠的一番所为,虽是助了滕王成事,但滕王与柳下薇对其必是满心疑虑,事后定要去寻真甘棠,以图弄清这“真假甘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当柳下薇看到真甘棠竟被人打晕并丢在了她的折杏苑里时,便会明了,真甘棠并不知晓内情,只是着了假甘棠的道。
聪明如柳下薇,当然清楚,此刻摆在眼前亟需要做的,不是继续追寻假甘棠,而是要设计安抚真甘棠,因为,若不及时将真甘棠安抚下,丢失的时间、缺少的记忆,前后对不上,势必会节外生枝,使得招贤雅宴上的一番努力白费,从而影响滕王最终得到工部的监管权。
遂,柳下薇也只能是接过假甘棠丢下的“烂摊子”,设计给真甘棠补上“丢失的那半日时间”里该有的“记忆”,让真甘棠以为“随小娘子们来折杏苑,助滕王改造楼船,获晋王举荐即将升任工部右侍郎”,这些事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只是因为酒饮多了忘却了,一切都顺理成章、毫无疑点……
这便是上巳节翌日发生在折杏苑里的“离奇后续事件”,同样发生了“离奇后续事件”的,还有大鳐坊。
午时,坊间的食肆茶寮里,便开始传播起了这样的流言:
“听说了否?昨夜坊首大人家的马厩里闹鬼。家仆晨起发现,竟有五六人昏死于马厩前,叫醒后,个个都失了魂,还言说有一名为皋阳的更夫,平日里常随坊首左右的,更是直接被鬼魂吃了,连骨头渣儿都没剩下……”
“不止不止!家仆们忙着将此奇事禀告坊首大人,敲了半天门也无人应,最后情急破门,猜怎么着?就见坊首大人,于新纳没多久的小妾榻上,一丝不挂、无伤无痕,已然是纵欲过度,活活累死了……”
“还有更奇怪的呢,说是,那小妾也不见了……”
“依我看呀,哪里是何闹鬼,八成是那皋阳,在马厩里装神弄鬼做烟幕,乘机杀了坊首大人,拐带走了坊首家的小妾……”
“可是听说那马厩前有大片的血迹,许那皋阳也是被杀了……”
“哎哟哟,最近,咱们这大鳐坊可端的是不平静呀……”
……
角落里的一张几案前,公输鱼回过头来,端起瓷盏喝了一口,品品茶,又品品这些流言,不由地眉头微皱:五六人在马厩前被吓得失了魂,皋阳被鬼魂吃得连骨头渣儿都没剩下,坊首纵欲过度累死于小妾床榻上,这些都是她所为。可是,坊首的小妾如何也不见了?这可不在她的设计之内呀。莫不是那小妾一早醒来见坊首死了,便被吓跑了?还是说……
“哥哥,你当真把师父接回来了?”
问话的是小更夫,此刻正坐于公输鱼面前吃午食,经过了治伤、梳洗,又换了身新衣裳,俨然已是一副小公子相。
听到问话声,公输鱼从思虑中回神,看着吃相呆蠢的小更夫,说:“那是当然,哥哥说到做到,自是不会欺你。”
“哥哥真厉害!那,他俩都是哥哥你杀的吗?”
嗯……嗯?听前一句,公输鱼还倍觉得意,后一句话音刚落,直觉得顶门一凉!
果然,原本沸扬聒噪的食肆立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看向公输鱼与小更夫。
公输鱼的冷汗唰地就冒了出来:说这么大声,这孩子是不是傻?!
在众人的睽睽审视下,公输鱼慌忙端起几案上的五香鸡和八宝鸭,僵硬地扯着唇角遮掩道:“哎呀,哥哥我哪有这本事呀,它俩都是后厨大师傅杀的,呵呵,呵呵……”
嘁!还以为是说坊首与皋阳呢,原来竟是在说鸡和鸭……众人扫兴回目,继续扎进他们津津乐道的有关于坊首大人家命案的各种流言中。
“哥哥,我说的是……”
“闭嘴!食不言!”公输鱼果断收缴了小更夫的话语权,揩了一把冷汗,把几个碗碗碟碟都往他跟前推了推,“速速吃,吃完了带你去见师父,把话都留着到他面前去说……”
小更夫噘着嘴巴点了点头,便又开始吃起来。那些碗碗碟碟里,正是他曾经心心念念的五花果子、水晶肘子、粟米团子、四喜丸子……
午食过后,公输鱼便带着小更夫来到了荒芜的北山上。
虽是春阳之季,但北山多坟茔,终日被凄艾之气笼罩,寞寒烟织、潇冷雨横,花草难得生息,唯是孤山空伫、木枯石凉。
见二人来,早已等候多时的班九便将棺椁打开,让小更夫再见师父最后一面。
终得见师父遗容,这路走得实在辛苦,小更夫扑上去就是一阵嚎啕,尽情发泄着内心的委屈,“师父!师父,你别丢下我,你且睁开眼睛,再看看我吧……师父,你看看我呀……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以前,总要过节才能买了,你却也是舍不得吃的,全都留给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