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身背对他,迟迟没有等来黑暗的迹象,我乌龟翻盖般侧过来,远处那床空空如也,我将视线移回来,看到坐在床畔的主君,心脏差点蹦跳出喉咙。
“我是恶鬼蛇蝎么?”他脸色阴如铅云,眉峰紧蹙,眼眸精光迸射,薄唇如刃,“你竟然怕成这样!”
我拍着受惊的心脏,推搡他一把,“你不去睡觉,坐在这吓我干嘛?边去边去,压着我衣袖了。”
他眼中火焰跳跃,欺身逼近我,霸道捧住我的脸,咬牙切齿道:“今日午时,你为什么老盯着那家奴?”
近在咫尺的吐息,喷在我眉睫,如灶火灼烫,他眼瞳布满血丝,我满面委屈,“我是好心,想帮你而已。”
“什么意思?”他眼中轻蔑一凛,唇畔荡漾冷笑。
我眨眨眼,小心翼翼道:“那个……三千两百年前,你还是总角之龄,记不记得你爹是否来沙蜃经商?”
他凝眸思索道:“我家自古就有和沙蜃通商,我爹有来过罢,那时他常年在外,我也不知行踪……”
“唔……”我窥着他脸色,小心翼翼道:“那时你爹娘感情好吗?你爹平时是个怎样的人?花心吗?”
他面露不耐烦,蛮横锁住我的脸,“别转移话题!”
我巴望着他,眼中蓄起泪光,伸手牵牵他的衣领,讨好着求他放过我的脸,“我看那少年和你很像,斗胆揣测伯父生前……要不就当我没说过,轻些轻些……”
烛光瑟瑟发抖,照彻他爽朗大笑的脸,他捏着我的脸颊狠狠揉搓,啼笑皆非:“你居然敢这么揣测我爹,是不是皮痒了想做凤羽掸子,嗯?怎么这么坏!”
我露出白牙:“助人寻亲行善积德乃吾辈风格。”
“原来……”他眼中盛开热烈的红莲,绽出深情的蕊,嗓音幽柔含笑:“你看他,是因为他长得像我……”
我急着钻回被窝,“误会已解,回去睡觉罢。”
他野蛮掀掉我的被窝,将我捞回来,异常严肃盯着我的眼,我听着自己咚咚作响的心跳,仿佛再也负载那些沉重的情思,岂料他脱口质问:“我与他孰美?”
我凑到他面前,眨眨眼道:“莫非你是邹忌转世?”
“本君不要你私我畏我有求于我,而讨好献媚我,本君要你实话实说。”他摸着我的脸蛋,笑靥甜蜜。
我抬眼望上方,为难道:“这个嘛……你们年纪相差不能相较,他长得很像你,未来也会很俊俏。”
“你的意思是……”他挑起眉峰,“他比我年轻貌美?”
我小心窥着他的脸色,斟酌道:“年轻是一定了,至于貌还太武断。”
柔白帷纱重重扬起,拂过他墨色的鬓发,竟然很有诗意的美感,他靠近我的鼻端,我感到心脏欲爆,慌忙闭上眼睛,他轻啄我的额头,“那你便拭目以待。”
等他离开我的范围,我冲他的背影喊道:“争强好胜有什么乐趣?虚荣是病,跟你说话你听见没!”
他的袖风如雷霆闪来,顷刻烛火熄灭,青烟袅袅。常言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而我这瓢弱水掺了辣椒放了醋,堪比胡辣汤,可谁让我重口味呢,唉……
翌日清晨,我被诵经声吵醒,伴随木鱼哒哒,是隔壁佳颂带着珞帕尔在做早课,我推开门迎进夏风……
风沙送来典雅檀香,两列彩幡招摇,曼珠沙华迎着风婆娑而舞,天幕碧蓝如洗,灵鹊在菩提树上跳跃。
“夫人请用茶。”侍女递上一盏香喷喷的酥油茶。
我接过喝了一口,含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扬起素净的脸庞,脆生生道:“小奴茑萝。”
我细品这两字:“人如其名哪,《诗经》有云:茑为女萝,施于松柏,茑萝,你可愿领我去逛逛?”
她像只欢脱的黄鹊,带着我逛佛室经堂神殿,桑那家堪比大型寺庙,最后我们停在莲畔灵泉,眼前是一尊白石神女像,披着深红袈裟,慈眉善目,超凡脱俗。
我越看心境越平和,惊叹道:“这是哪方神仙?”
茑萝掩口笑道:“这不是西天神仙,是我们沙蜃供奉的……算个凡神罢,名唤曼丹神。”
和人间的妈祖相似,我兴致勃勃道:“愿闻其详。”
“传说三千两百年前,沙蜃由曼丹女王掌权,她黩武好战御驾亲征,沙蜃疆域空前辽阔,可惜她死于王室内部叛变,从此沙蜃国解体,现在是诸侯轮流而治……”
我听得愣神,“难道她没有子嗣,可以承袭么?”
茑萝嘟着嘴思索:“没有,她死后尸骨都不知埋在哪里,我们都信奉她,无论魂归何处都能保佑子民。”
我仰望昔日的女王陛下,感慨万千,她这短暂的一生都在做着男儿的功绩,铁血红颜,命薄如纸啊……
“不说这个了。”茑萝弯起月牙眼,兴致勃勃拉着我的手摇啊晃啊,“说说你们那边罢,听说西泽的男子都长得斯文白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是不是真的呀?”
呃……我想起娇滴滴的宁舟,点点头,见她涨红着脸语无伦次,又想起霸道独裁的主君,“也不都是。”
我捋着并不存在的白须,高深莫测道:“譬如我家主君,他看似谦和有礼,谈吐风雅得宜,其实道貌岸然倨傲任性,只有他欺负人的份,没有他吃亏的时候。”
茑萝歪着头,莞尔道:“就是你们汉人说的人不可貌相,知人知面不知心,驭夫真是门高深的学问哪。”
我顿时满面羞烫,讷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