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依旧是晴空万里无云。
萧莫尘背着手信步踱至清风亭,清风亭凌于水上,亭下即是碧绿一泓湖水。
六月天,时方盛暑,极目望去,池中盛满红莲碧叶,层层叠叠,远接天际。碧荷如盖,亭亭净植,叶大如轮,而四面芰荷水香,夹杂萍汀郁青水汽徐徐拂面而来,令人神爽心宜。
清风怡人,萧莫尘却依然愁眉紧锁。
通往清风亭的回廊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不用回头,萧莫尘便得知来者何人。
“主子,死了。”小北干净利落地吐出四个字。
昨晚那刺客一出手,便被潜在黑夜里的暗卫给擒住了,难怪训练有素的暗卫会疏于防卫,昨晚的刺客仅是半人高的小孩,年方十岁。
简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怎么会死了?你对他动刑了?”萧莫尘不悦地问道。
看着白白胖胖的的小娃娃,虽然小北心里很怨恨,可还是下不来手动刑,他连糖都准备好了,准备利诱,可谁知……
“不待属下逼问口供,那小孩便啮毒自尽了,看身手和意志,应该是受过精心训练的死士。”
萧莫尘皱起眉,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凉风撩起他的衣袍,隐约传来一阵荷香,远处数声蝉音传来,更是惹得他心烦意乱。
转过身子,与小北面对着面,狭长的丹凤眼里饶是寒气与好奇:“在南楚,偷训死士已是重罪,竟然还有人训养童子做死士?是说那人丧心病狂呢?还是说他够标新立异?”
“简直丧心病狂!”
亭外有人接过话,亭内两人齐齐望过去,烈日灼眼,还被反着光的银色面具闪了下。
一身红袍,乌发披肩,风吹衣鼓,大步步入清风亭的人是无名。
“他们还给幼童下了药。”无名一把甩开扇子,放于胸前摇了两下,垂于胸前的墨发随之扬起。
“下了药?”小北惊叹起来。
“你前脚才走,那小孩尸体就开始慢慢变黑了,原先本阁主以为是他口中含有的毒药所造成的,后来才发现,小孩身上之毒已有好长一段时间了,毒液都侵入的骨髓,骨头都是黑的。”
“如果本王猜的没错,那小孩所中之毒是来自西凉的炼尸丹。”萧莫尘拧紧眉头,一脸严肃。
“炼尸丹?”小北语气迷惑。
无名倒是赞同地略点了下头。
“炼尸丹,顾名思义,就是用尸体炼就而成的丹药。从死人身上提取的心头血,内脏,脑髓,总之,哪个部位价值高,就取哪个部位,加上些特制药材,放于丹炉中,小火慢熬,炼成丹药。听闻上百个尸体,才炼出一颗丹药。”
小北强忍住心里的反胃,继续问道:“那这劳什子恶心巴拉的炼尸丹有何作用?”
“可以用来控制人的心智,与西凉的蛊有异曲同工之处。食丹药者一旦毙命,炼尸丹没了活人心头血的滋养,便会立马散于体内,死状,与那小孩无异。”萧莫尘心情深重,声调都深重了半分。
他转过身子,望着如霞似蔚,瓣瓣围簇的红莲,垂下眼皮: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他不知道那人为了除去他,将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牵连了进来,他今日能好端端地站着这里,是因为脚下踩着太多白骨,一堆又一堆地将他支撑而起。
其中有他的亲人,手下,甚至是不谙世事的稚童。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这还没出头呢。
无名很少见到萧莫尘露出这种表情,痛苦,无奈,消极。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件事交给本阁主去查吧,已经有些眉目了。”
萧莫尘歪头,盯着他半响,心中有了答案,便开口询问确认:“西凉拜月教的三长老?”
无名隔着面具,展颜一笑,宸王殿下果然聪明,跟他也甚有默契。朝他颔颔首,不可否置。
小北在一旁看着默契十足,打着哑迷的两人,无奈地挠挠后脑勺。
跟着主子这么久,他是半点脑子都长不了,都说近墨者黑,可他黑的只有皮肤,肚子里头却是空空如也。
三长老啊,一个因教中内乱逃出西凉的长老,二十年了,才有音讯。各方势力都在寻他,皆无果,没想到他面子还是够份量的,竟然为了除掉他而自爆踪迹。
“离相中毒之事,天机阁现在都还没有头目,对方是个狠人,做得滴水不漏,不过唯一确定的是,毒的源头,并不是来自相府。”无名适度岔开话题。
而萧莫尘只是声音慵懒散漫回了声嗯,像是对这事提不起丝毫兴趣,无名很知趣,没有继续讲下去。
扇子拍了两下手心,他又聊起另一个话题:“唐小姐如何了?”
萧莫尘依旧盯着池里的红莲,眸里窥探不出半点情绪:“有陆风在,应该会没事。”
“若她能安然度过这关,殿下该如何待她?毕竟是愿意舍身救你的女子,其心可鉴。”
人的本性皆是八卦的,哪怕外头传得神乎其神的天机阁阁主,也爱八卦着与他不相干的事。
不止无名,连小北也是好奇地很,身子向前倾,眼里亮晶晶的,耳朵竖起来,想偷听着萧莫尘做何回答。
他知道主子心里头爱的是离小姐,可是琳琅小姐为了救他,现在都还没脱离危险,等她醒了之后,主子还能对她冷地下心吗?话本子里不常说吗,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
可惜,小北耳朵都竖僵了,都没听到萧莫尘的回答。
萧莫尘只是眯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