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看着她,面色有些复杂,榻上那清瘦消沉的病人儿虽然依旧眉目如画,可哪里还有半分机敏狡黠、出手高深莫测的样子。他想起他主子的命令,不由暗自摇了摇头。
他上前两步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么弄的?”
陈挽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手里端着药碗走过来,有些无视地将他撞开,冷笑道:“怎么弄的?我还想问问你们呢,怎么那位每次召见,咱家这个不是一身鞭伤就是浑身湿透犯了寒症?好好的灯会,你们有你们的公干,我们看我们的灯,谁碍着谁了?一声传召就给叫走了,等了大半夜才回来,那给冻的,难不成是看人不顺眼,给一脚踹河里去了?我们是正经的良民,不是什么罪人,也不是奴才……”
都说女儿随爹,陈挽的相貌随了陈同非的端正清雅,性子却没有他那么平和沉稳,像极了陈夫人,爽利又护短,嘴上功夫也是了得。
天权被这官宦人家的女儿好一顿损,一个官职在身的大男人倒有些不知所措。确实昨晚殿下派他去叫了徐谨,但是不对啊,他们不是把他送回来了吗?虽然最后有些不愉快,但他们家殿下后来一听有人来报,说徐谨不见了,立马派了几个暗卫去找,大半个晚上都没睡。上朝前还特意派他过来,让他带徐谨去东宫答话。陈家人说徐谨不方便,等了一天才见到人,却不想已是这般模样,东宫肯定是去不了了。
徐谨如今虚弱地起不来身,只能小口小口喝着唇边、陈挽小心翼翼贴上来的汤药。看着天权一张刚硬的脸上有些讪讪的,她寻着间隙小声说道:“挽挽,不怪别人,你别……唔……”
她开口还没说几个字呢,药汁便顺着嘴角淌了下去,快要流进被子和脖子里时,被陈挽拿帕子一下子擦拭掉了。她面上温柔,语气却有些僵硬:
“喝你的药。”
徐谨有些无奈,缠绵病榻可不得听人家的。她给天权递了个眼色,想等喝完药再跟他说。
房里顿时静悄悄的,只有瓷匙与药碗碰撞的细微之声,天权这个大块头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好不容易等陈挽喂完了药,给徐谨细细擦了嘴后,天权这才有机会跟徐谨说上话。
陈挽转过身时目光不善,语气也不太好:“这位大人,有事请尽快则个,徐文吉身子骨不太好,郎中说这几日要好生休息。”
天权抿着嘴点下头,陈挽冷哼一声,收拾了药碗,端着托盘出去了。
徐谨通过那露在被子外面的眼睛和耳朵,确定陈挽走远了后,想要坐起身来,可她刚要有所动作,四肢便传来绵毒的痛意。
天权见此忙道:“你别起来了,快好好躺着吧。”
徐谨泄气地躺平,不再尝试。她看着天权,也就是他性子忠厚、不善言辞,要是那个天玑,就算不予治罪,也是要还上几句的。凭他们太子贴身侍卫的身份,一般人哪敢在他们面前放肆,之前在李府,他还出口喝止过李召群。
“天权大人莫怪,那丫头还小,不懂事。”
听她这么说,天权摇摇头并不做追究,认真问道:“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昨夜府门口分别不是好好的吗?你又去了哪里?”
徐谨忍着痛,叹了口气道:“昨夜自知出言无状,在殿下面前僭越了,有些烦闷,便又去别处走了走。”
天权不是普通人,自然不信,探寻地接着问道:“那是如何全身湿透的?”
徐谨回答说:“掉河里去了。”
“掉河里?尚书府离护城河隔着三条道四条街,你又回灯市了?”
她扯扯嘴角:“嗯……是。”
天权抿抿嘴,没再多问,只开口说了一句话:“你就祈祷殿下会信你吧。”
“……”
她有些脑壳痛,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言行都要经过东宫的约束了呢。
这时天权开口说了另一件事,这个话题徐谨倒十分感兴趣。
“梁州会试的榜首刘洪良……”
“?”
“我听殿下说过,他是个人才……”
“所以?”徐谨顿时双眼闪烁出淡淡的光辉,微微抻着脖子,认真地等着他下面的话。
天权倒也没说太多,只道:“你就放心吧。”
……
天权出来一整天了,谈了一会儿便要离开,临走前又留了两句话,她才知道赵明庭昨夜真的派人找了她,他的本意也是要召她去东宫问话。
她自己一个人躺在那里,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病了,而且是下不来床那种。天权来还告诉她刘洪良的事让她放心,这样的话,她想着这病能抻几天是几天吧,赵明庭那人翻脸无情,有些阴晴不定的,她不想见他。
日落西山,火球所经之处,云彩大片大片地燃烧,几束不听话的光芒在流云浮动中迸发着力量,九重天上,好像一场盛大的天火将要降临人间。
室内门窗紧闭,霞光透过窗户纸映射进来,地面一片金色辉煌,平静宛如地久天长。徐谨早就认出来,这是陈氏夫妇的卧房,此时床幔全部收了起来绑在两旁,余晖照得她脸庞有些透明,她微微侧目看了看地上无数窗格的影子,突然饶有兴致地想到,等她好了,不疼了,能起床了,可以借着窗格的影子下棋,陈同非棋艺精湛,就……
让陈挽陪她下吧……
她嘴角弯了弯,收紧被子,就着还算舒服的姿势蠕动两下,闭上眼睛尽量忽视四肢那一分一寸的酸痛,又要睡去。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