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气氛微妙,席间有一道微不可查的嘲笑声,众臣暗自观察着皇太子的反应,但见他面色如常,并没有因此表露分毫。
显然皇帝并不会在意这些,他从左至右扫视一圈,用低沉的嗓音问道:
“李卿与卫卿乃百官之首,怎的没来呢?”
众臣听出其中的凉意,无一不提起了一口气。
通政使司通政使胡清明连忙上前跪地禀告:
“启禀陛下,李首辅今日下朝后便前往京郊的城防军营巡视,言若未能赶回,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点点头,身子向后靠去说道:
“嗯,李卿龙马精神,宝刀未老,不怪乎百姓都称之为乱世中的豪杰。”
“……”
有人心下一沉,有人抿嘴一笑,徐谨明白,百姓可不是这样说的。世人无不知晓当年的驱虏义军和乱世枭雄李召群,皇帝虽将枭雄一词替换为豪杰,但其中讽刺之意昭然若揭。
胡清明面色如土,被皇帝挥退了下去。
工部尚书吴令广眼珠动了动,似是重新想了理由,起身上前,镇静道:
“启禀陛下,卫首辅身体不适,还未痊愈,命臣向陛下告罪。”
这时皇帝还未言语,却听席间传来微弱的议论之音:
“听说‘杯莫停’早上还给卫府送了一大车的紫红华英……”
“周大人此言差矣,我府中小厮刚巧去过‘杯莫停’,送的是一车秋露白……”
殿上顿时响起一阵嗤笑……
若在平日,谁敢如此,只是今夜,首辅卫权不在他们之中。
赵明廊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面上温润不减。他微笑着开口问道:“周大人,是听谁说的?”
周吉似迎来当头一棒,收了那嬉笑之态,立马默了声。
赵明廊转而向着另一人问道:“褚大人,也好饮酒吗?”
褚云鹤方才便知情势不好,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他面色讪讪的,赔着一张笑脸摆了摆手。
吴令广眼角扫一眼那拆台的二人,心中不禁冷笑。他忙向皇帝告罪道:“正是夜间亭中小酌,伤风了。请陛下恕罪。”
皇帝在玉阶之上睥睨众人,听了吴令广的话,语气温和道:
“卫卿不过而立之年,要多多保重身体,他可是我大魏的肱骨之臣啊……”
吴令广叩首道:“是,臣一定将话传与卫首辅。”
待他退下时,有人皱眉担忧,有人冷眼旁观,有人则一脸得意……
对面的赵明廊给他一个眼色,吴令广默默退回到赵明庭旁边的席位坐好。
宫女们不断上菜,又在皇帝出现后给众臣斟满了大内佳酿,可这酒,众人尚未等到机会饮下。
正在他们猜测能否开席了时,不想皇帝丝毫没有这个意思。
“对了……”他又开口了,“葛卿来了吗?好几日不见葛卿了。”
葛卿……葛鱼台?
他自然来了,刚才那嘲笑声可不就是他发出的嘛。
徐谨想起他,有些疑惑。之前合川来人时,他趁机造事,上书闹着要告老还乡,逼皇帝处置赵明庭,给他的儿子和女婿讨一个说法。致使皇帝禁了赵明庭的足,还就势利用太子禁足的事,牵制黄松审理刘洪良与萧宝成的案子。后来皇帝解了赵明庭的禁足,合川的人被打发走了,葛鱼台倒是沉寂起来,并未再有什么举动。
这时一个身着四品官服的大臣走出来,他留着两捋花白的胡子,本该一脸精明算计,此时却面色憔悴,有些阴郁。
他在大殿中央跪下来,叩首道:
“启禀陛下,微臣在,微臣多谢陛下惦念。”
葛鱼台与皇太子有仇,这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皇帝自出现后一个字都没有与他的儿子说,却又是封爵赏赐,又是与视太子为杀子仇人的官员叙话,同情太子的有之,看太子笑话的,也大有人在。
赵明廊坐在他的对面,嘴角永远挂着和煦的笑意。
赵淳载问道:“葛卿家中的事都处置好了?”
所谓家中的事,无非是他的儿子女婿被皇太子以合川酷吏的名头斩杀的事。葛鱼台叫屈,皇帝也不深究,皇太子禁足几日又被放出,那两人可算死得不明不白,是酷吏还是被冤滥杀,事情一定不简单。是以皇帝在宫宴上提及此事,众人都有各自的猜测。
葛鱼台神情悲悯道:“是……陛下……臣处置好了。”
赵淳载说道:“嗯,那就好。朕记得,葛卿之前好像提过要回乡的事……”
葛鱼台蓦地抬起头,脸上由悲转惊!
众臣闻言,不由纷纷看向他!
此时大殿中央那人官帽下已冒出涔涔的冷汗,皇帝突然发难,是他始料未及的。
“臣……”
“朕想着,葛卿为官几十载,确实辛苦。殿试在即,又有一大批你们的晚辈上来了,葛卿若是执意回乡颐养天年,朕……”
赵淳载还未说完,葛鱼台忙一再叩首,涕泪交加道:
“陛下!臣为官几十载,陛下待臣有知遇之恩,臣无以为报。前些日子是臣糊涂了,臣舍不得陛下,舍不得镐京,臣还未还清陛下对臣的恩厚,臣无颜面对家乡父老啊陛下……”
葛鱼台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慷慨激昂,情真意切!赵淳载叹了口气问道:
“葛卿,想清楚了?”
“臣想清楚了!臣要为陛下,为大魏倾尽全力!”
“好吧。”赵淳载话音一转,面色一冷,语气有些微的严厉:
“虽葛卿家门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