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汉元康帝二年,冬。
正是腊月里,寒风阵阵吹在人脸上刀割般地疼,本该是家家户户准备过年的日子,晋阳的人们却都抄着手往一个方向去。
“他王叔,你也去看啊。”一个带着狗皮帽子的人嘴里呵着热气,跺了两下脚说道。
王叔也搓了搓手道:“是老张啊,今天是皇上烧那妖孽的日子,咱们总要去看一看的,不过这天是越发冷了。”
“是啊,”那男人抬起头来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怕是要下雪了吧,除了这妖孽,咱们就能过一个好年了……”
而城门处,高高的木柱上绑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寒风卷起她的长发,只露出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眼角上挑,流转含情,本该是无限风情的一双桃花眼,此刻却满含怨恨,怔怔瞧着下方越聚越多的,等待着看她被活活烧死的百姓。
魏央几乎要忍不住仰天长笑,可是寒风吹着她眼角生疼,不由得流下泪来,泪眼朦胧中,魏央看见城门口处一顶软轿里,一个她这辈子最恨的女人正掀开轿帘,一身明黄色的男子在轿门口弯腰说了句什么,那女子便挽住了他一起往魏央的方向走来。
魏央虽然看不清,却也知晓,冀璟一定是告诉魏倾不必再担忧,今日就会烧死魏央,除去附在她身上的妖孽。
妖精附身,亏得魏倾想出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而自己的夫君竟然也就信了,他信了那个与他同**共枕六年的女子是妖精,信了那个处处以他为尊的女子有害他之心,冀璟,你够傻,你够狠!
魏倾步步生莲,袅着软软的步子行到了魏央身边,冀璟揽住魏倾,“莫怕,朕在。”
魏倾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哽咽着道:“姐姐被妖精附体,臣妾怎么能不为皇上担忧,可是那是臣妾的妹妹,臣妾……”
话至此,魏倾已然泣不成声,端得是一副梨花带雨惹人疼的样子。
冀璟果真心疼地擦了魏倾的泪水,柔声道:“魏央已经被妖孽附体,早日超生对她有好处,你也别伤心了。”
魏央一直看着这一对眷侣在自己面前恩爱而不出声,现下魏倾仰起头来同她说话,却莫名地叫魏央心中滋生出了万般恨意,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处处待她好,待冀璟好,到头来却换得这种下场!
善恶有报,苍天,我魏央不甘!
见魏央眼含怒火看着自己,魏倾露齿一笑,“央儿,姐姐来看你了。”
“姐姐?我呸!”魏央啐了一口,“魏倾你就不怕遭报应么!”
“报应?”魏倾伸出皓白的手制止了想要说话的冀璟,“你这妖孽才该遭报应,你死了,我就可以代替我妹妹好生照顾皇上,也不枉我姐姐爱皇上一场!”
魏央冷笑,“皇上可还记得我当年许的誓言?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如今江水仍流,天地未覆,君却要我绝!”
“放肆!”冀璟长袖一挥,“你这妖孽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朕与前皇后的誓言怎可由你玷污!”
魏央心头一颤,笑出声来,“前皇后?是了,我尚存人间,皇上就对我姐姐动了心思,我尸骨未寒,皇上就要中宫易主,好一个姐姐!好一个夫君!好一个天下在侧,伊人在怀!”
冀璟听到魏央的话心中也是一凛,“天下在侧,伊人在怀”是他当年和魏央的誓言,可是……冀璟转头看了身边美丽不可方物的魏倾,心一沉便厉声道:“你这妖孽,还是乖乖受死吧!”
城门处的百姓已经越聚越多,魏央不知道魏倾为何恨自己恨到这般境地,不光要自己死,还要让自己临死之前受万人指点,魏倾,若有来生,我魏央穷尽一身之力,拼得灰飞烟灭也要叫你生不得,死不能!
魏央眼神一凛,扫向城门处的百姓,那些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期待着她这“妖孽”被烧死的那一刻。
我魏央从未负过天下人,天下人却这般负我,就算三魂散尽,七魄重组,我也不会忘了这恨!
“行刑!”冀璟朝那些手执火把的侍卫甩了甩袖子,牵着魏倾站得远了些。
魏倾回头,朝魏央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唇齿张张合合,魏央看懂了,魏倾说,皇上知道。
皇上知道。这四个字摧毁了魏央心中最后的一点期冀,她不怕死,可若是她毕生所爱背叛了她又将她置于死地,要她怎么能接受!
火苗蹭地一下子就烧了起来,百姓里甚至已经有人拍手叫好,魏央听见他们说,除了这个妖孽,北汉就会风调雨顺,他们就会过一个好年。
魏央冷笑,风调雨顺,过个好年?
烈火炎炎中,魏央被烟呛得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来,还未等触及火焰就已经被蒸发殆尽。
天空阴沉,烈火誓猛,魏央忍着剧痛说出也许只有她自己才听得到的话。
“山无棱,江水为竭,不为与君相知,但愿君难安,冬雷阵阵,夏雨雪,不为与君厮守,但为吾鸣冤,天地合,洪荒重现,只愿负我害我者,生生世世难善终!”
火龙叫嚣而上,吞没了魏央娇小的身子,魏倾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整个身子软在冀璟的身上,言语哀戚,“皇上,妹妹……”
冀璟揽住魏倾蛮腰的手紧了紧,“莫怕,以后,只有咱们俩了。”
城门处的臣民都在欢呼,妖孽已除,天下平定。
魏央被烧得只剩下一抔灰,冀璟命人清扫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