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六个女婴,或被淹死、或被饿死、掐死或被扔掉。当地一带流传着‘洗女’的残忍风俗,将头产的女孩溺毙。直到孟七,终于是个带把的儿子。
不过那时的孟阿三已经死了一年多,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就很难说了。不过孟阿三在世时,头上的帽子就不知戴了多少顶,这让酒肉掏空了身子的男人,终日游手好闲,是镇里有名的无赖惯偷,也是衙门的常客。在小镇知名度,和孟娘子的放荡不检点,是齐名的。
孟阿三在一次醉酒后,失足跌落河中,过了好多天才被人打捞上来。
孟娘子成了寡妇,不过她不在乎,依旧每日涂脂抹粉,对镜梳妆。
为了给自己留个养老送终打理后事,逢年过节烧纸的人。她才会生下孟七,等待他成人后当牛做马地伺候孝敬着自己。
至于孟九儿,则是她长远投资的工具。那小女孩不过才几岁大点,便隐约可以看出是个美人坯子,将来嫁人之后,可以收上一好大笔的彩礼钱。
所以她不动九儿,女孩子是要好好养着,将来卖个好价钱的,儿子就不一样了。孟寡妇过了三十岁,早已是半老徐娘,姿色不如从前。每每遇到让她烦心的事情,例如头上出现了一根白发,她都要好好地发泄一通,对儿子非打即骂,拎着孟七的耳朵使足了劲,又掐又拧。
孟七既不哭,也不闹。安静地像个不会说话的木偶,任由孟寡妇数落。他饿着肚子跪在碎瓷片上,费力地搓洗着衣服,膝盖血肉模糊。
“哥哥..”九儿跑了过来。
孟七只是摸了摸九儿的头。
孟寡妇的懒是出了名的,足不出户也同样是怕被人戳脊梁骨,便成天使唤着儿子出去买这买那。
其实孟七并不大愿意出门。
“快看——孟寡妇家的小野种出来了!”
“野种!野种!砸死他——”
巷子里的同他一般大的小孩冲他扔石块和沙子。
“瞧瞧,这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和那个野男人生下的小野种。”街坊邻居议论道,无所事事的长舌妇们,嚼着舌头。
“还有个叫九儿的小婊、子,小小年纪就和他娘一个德行,都是一副骚、样..”
“哼,一把年纪的老货,还在勾引男人。我家那死鬼,前儿个差一点就着了道,可得看紧了!”
“啧啧,那女人偷汉子可是偷出名了。咱们镇上谁不知道?”
孟七低垂着头,脸涨得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他将头埋到了地底下,第无数次感到羞耻。
那些话像刀子一样,在一个孩子幼小的心灵间,刻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长大后的孟七木讷成性,沉默寡言而孤僻封闭。
他没有名字,所有人都叫他小野种。
即使是在二三十年以后,他娶妻生子之后,听到‘野种’两个字,也依然会下意识地回头。
“野种,给大爷麻溜的滚出去!”
“走开走开,别瞎添乱!小野种——”
他永远低着头,骨子里被自卑烙下烙印。
家中频繁进出着形形色色的男人,有面熟的,有陌生的。大多面相猥琐,也不乏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总有那么几个人,是母亲的‘常客’。
有一次,一个穿着十分体面的男人从那屋子里走出来。孟七和九儿正在院角,男人瞥见了才不过五岁的九儿,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贪婪的神色。一步步逼近,yin笑道。
“小鲜肉,和你娘长得可真像..嘿嘿,还挺嫩,五钱银子卖给爷得了...”
说着,伸出手捏了捏九儿的脸。九儿顿时吓得哭了起来。
孟七握着拳头,他恶狠狠地仰起头盯着那个男人。出其不意地抬腿飞起一脚,揣在了男人的裤裆上。
“哎呦!小野种——你、你给大爷站住!别跑——”
孟七拉着九儿飞奔。
孩童时代,孟七在那条阴暗的巷子里,见识到了人间百态。那些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内里却是qín_shòu本质的人。
他是在贫民窟长大的孩子。
在目睹了世间最丑恶的嘴脸之后,内心依然坚定地保留着纯善。
幼小的他曾暗暗发誓终有一天,要尽己之全部所能,荡平一切丑陋的罪恶,将它们毫无留情地从世间清理出去。
即使后来,他没有做到,但他的的确确的努力过、执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