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手纤细有力,右手尾指稍稍泛起,拇指微翘,拨弄着琴弦。
无名指似蜻蜓点水,触碰之处,便有了灵性。
揉弦,细腻含蓄;指法轻灵,缠绵声声回旋往复,不似二胡如泣如诉,却比二胡委婉缠绵,让人心痛。
曲子是‘洞庭烟雨’,虽只是《潇湘水云》中的首段,却胜在其意境,泛音飘逸,似入碧波荡漾、烟雾缭绕之境。
“嘣——”
像是突遇激流,打破了平静;但闻一声脆响,琴弦断了。
淬不及防的一下子,食指划出道口子,血珠滚了下去,渗出来的那些许连成一片。
琴声戛然而止。
女子停了半刻,轻拭去手上的血。琴声依旧,只是相比起初时少了几分从容。
一曲终了,女子不曾抬头却道。
“您..有心事。”
语气之笃定,像是通晓读心之术,可以洞悉面前人所思所想一样。
成化帝脸上一怔,接而一声苦笑习以为常。
“什么都瞒不过你。”
女子挽着轻云髻,侧脸素妆面容恬静,放目看过去并非绝色仅是十分清秀。素色衣装,宽袖襦衣。打扮上不似宫中嫔妃,没有金玉珠饰而略显寒酸。
“皇上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您今日眉头紧锁,一个‘愁’字了得?”
女子说完,收了琴眼见成化帝低头若有所思。
“是朝政上的事让您如此为难?”
“若是朝政就好了。”成化帝叹气,摇摇头。
“不是国事,那便是家事了。”女子倒上一杯清茶,半旧的茶具显出几分质朴。
“不错..今日的事情,想必早已传到后宫。”成化帝一脸疲惫,忧虑不安,“你也该是有所耳闻的。”
“贞儿和母后,可是谁也不饶谁,朕夹在其中难做人,一碗水实在是端不平。”
说至此处,成化帝不由的感慨,“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朕了。”
女子将那沏好的茶,送至成化帝的面前。
“皇上不必着急,有些事也急不得。太后和贵妃一时三刻恐怕脾气难以相投,但日久天长,互相磨合,想必会好些。”
“但愿如此,”成化帝接过茶杯,低头看了一眼杯中。
“奴婢泡了藏彩菊,”女子解释道,“具说有平肝明目之效,可以理气解郁。”
“味甘,很好,”成化帝喝了一口道,“怎么舍得拿这么好的茶,来招待朕?”
“钱太后生前偶然赏的,奴婢便收着了。搁着也是搁着,有什么舍不舍得?反倒若是糟蹋了才叫可惜。”女子说道,续上一杯,“皇上觉得好,那便不错了。”
“朕记得钱母后在世时,可是藏了不少好茶。”成化帝语气中不胜遗憾,“那时候朕总是在想上她宫中请安时,顺便讨口茶喝。碍于母后,鲜少有机会。可惜了,而今人已去,阴阳两隔,再也见不到了。”
“奴婢失言,”女子低头道,“还请皇上节哀。”
成化帝摇头,过了一会问道。
“你的茶艺,是谁教的?”
“奴婢母亲精通茶道,奴婢只是学到了些许皮毛之术,不足以卖弄。”
女子收拾起桌上的茶具,讲道。
“天很晚了,万贵妃的气应该已经消了大半。皇上若是此时到安喜宫哄哄,想必贵妃也该气消,和皇上重归于好了。”
成化帝叹了口气,“贞儿若是及你一半温婉,那就好了。”
女子没有说话,将茶具收好。
“想来也有半年多了吧?”成化帝看着女子,突然说道,“只在账房这方寸之地做个宫女,实在委屈你了。”
女子面色一滞,复而恢复常态。
“奴婢三生有幸,能蒙皇上厚爱..不觉委屈。”
“你这是何必?”成化帝道,“还不如早早跟了朕。”
女子只是沉默。
“织锦,”成化帝望着面前人,漆黑的眼眸中略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朕要给你一个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