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狩猎场,长羲却迟迟不肯下车。
陆饶不在,本就不爱多语的周子彧也从未见过那群人,更不可能把陆启钧一个孩子推到身前。若有人找上来,也只有自己冲上去顶住话头,可若要单独靠自己与那群巧舌如簧的老臣周旋,着实需要一番冷静的心理准备。
车外热闹的交谈声入耳,看到马车停稳后,最靠近车门的周子彧准备先行下车。
“等一下!”
长羲慌忙抬手拦住已经起身的周子彧。
这是长羲开口同周子彧说的第一句话,可就算她不说,周子彧也知道她这一路上有多紧张。
“你这样,难道是想磨到秋围开始才下车吗?”
长羲低头沉默不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周子彧。
他说的对。
长羲渐渐放下了拦住周子彧的手,可突然,这手却被高处伸来的另一只手牢牢握在了手中。
长羲恍惚的抬头,正巧对上周子彧坚定而温柔的目光,这种强大的力量也如一股暖流顺着周子彧的手心传至长羲全身。
“别怕,有我在。”
这一刻,长羲的心仿佛比她自己还听话,被安抚地驱散了所有不安和躁动。
“我相信你……”
长羲朝周子彧会心一笑,自信地拂袖后潇洒起身。
“也相信我自己。”
周子彧先行下车,而后谦恭地转身,抬手扶着长羲和陆启钧二人下车。
不出长羲所料,三人刚下车便迎来四面八方的目光,如一支支锋利的箭齐刷刷地飞速射来,射箭之人的神情自然也是各有不同,有闲散凑热闹的,自然也就有不怀好意的。
陆家现在明里暗里都算是站了刘仁瑾的阵营,同为此阵营的官家们自是选择抱团,都纷纷朝长羲靠近打着寒暄,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陆启钧不喜欢官场上这一套装腔作势的东西,便打着马虎眼儿地说要出恭,长羲也没打算强求其留下,只是嘱咐其秋围开始前必须得回来。
“长羲,你身侧这位就是陆大人新收的义子吗?”
其中一位官员注意到长羲身侧之人颇为眼生,自然便联想到陆府传出的“新收义子”一说。
“回大人,正是长羲义兄。”
“晚辈周子彧,见过各位大人。”
周子彧抬手恭敬朝前鞠了一躬,神情泰然自若,看不出一丝拘谨。
“周公子可真是个温文儒雅的玉面郎君啊……”
“第一眼看到周公子,就不由得让我想到一句诗,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这个评论让长羲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在被师父逼着看古籍的时候,长羲曾看到过这句诗,是用来描写名士嵇康的非凡气质的。这嵇康是何许人也啊,三国时期着名的思想家、音家,官员将这句话搁在周子彧的身上,简直是高得不能再高的评价了。
“前人嵇康之风范,晚辈远不能及,大人谬赞了。”
周子彧的回答规规矩矩,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今天本是秋围,但长羲总觉得刚才这番谈话像是在曲水流觞般的场合才会听到,不由得感觉有些别扭,所幸认真打量周子彧后,长羲消除了心中的疑惑。
毕竟能把骑服都穿出谦谦君子感觉的,整个秋围场上怕也只有周子彧一人了。周子彧爱穿青色衣裳,陆府上下都是知晓的,可长羲真的没想到,他居然连骑服都是这种始终不变的青,只得感叹他家里不愧是开成衣店的,可以为他量身定制。
老臣们重新将话题聊回长羲身上,夸赞其筹备秋围之事。赵国虽是民风开放,但这群老臣也没开放到和女人谈论政事,所以和长羲说完秋围后谈论的也大多都是问候其父陆饶近况的话,可久居官场的人难免话里稍不注意就会提到政论,这时他们为了缓解尴尬就会纷纷将目光投向长羲身侧的周子彧了。
小子,该你了。
这是长羲眼里那些官员们的心中所想。
面对官员们抛来的各类政治话题,周子彧都能一一对答如流,从政策施行到具体民情,周子彧都能以自己的眼界角度说出不俗的观点,其中甚至能提出很多官员们都未想到的点,让众人都心服首肯,认真捉摸起他说的那番话。
“陆大人的眼光真是好啊,有周公子你这样绝顶聪明的人做他的有力臂膀,陆家以后定是更添荣耀啊!”
这种话听得太多,就算心里不是嫉妒长羲的耳朵也生茧厌烦了,为了让自己舒服地透口气,长羲趁机转着眼珠子朝别处望了望。
这一望,心里不仅没舒坦,反而更加堵得慌了。
远处马车中许临依正撩起车帘看向自己这处,穿着一身素白锦缎的长裙,姣好的面容和气质本该让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出尘脱俗,但因为知道她丑陋的本性,所以她那不温不火的柔弱寡淡眼神更是让自己生厌。
长羲的性子偏生又爱记仇,一想到之前许临依撕坏周子彧送给自己的衣服,还将自己赶出宫的事,长羲就恨不得把她的衣领也撕出个口子,亲眼看看这蛇蝎美人惊慌失措捂着胸口的样子。
“秋围穿一身白裙,奇奇怪怪……”长羲嘲讽地轻声嘟囔着,“难不成是无病呻吟给林子里野兽们的奔丧来的啊……”
看到许临依还在盯着自己,长羲不悦皱起鼻头,像示威的狼一般朝许临依露了露双目的凶光,那模样像是在说:“看什么看,没见过穿骑服的巾帼美人啊!”
想到此处,长羲便顺势理了理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