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元起回到家中,心中尤其惊疑不定,吃过饭,草草洗漱一番,也不管妻子在一旁先是抛媚眼,又是温柔地暗示,最后演变成羞恼。只是蒙头倒在床上,欲做个心止如水,可惜却辗转难眠。
寂静的夜,既然反侧睡不着,最适合深深的思考:刘德全小时候,时有狂语。原以为只是好说大话,只是说说而已。可不想今日他竟然卧于冰上,竟然破冰得鲤鱼。按照刘子玉和邻里的态度,相必用不了几天,刘德全孝母之名,必然传遍本乡,甚至本县。
大汉最重孝道,州郡每年必举孝廉,刘德全即使当不上孝廉,有卧冰求鲤之事为基础,他日必将不同一般。反过来看自己儿子,平日也觉得聪明伶俐,今日一比较,不论学识,胆量,气度,差的都不是一点。越想越是唉声叹气,这别家的孩子,为何怎么看怎么好,恨不得是自己儿子才好。
第二日上午,刘元起便带着儿子、老仆,推了一车粮食。走到刘德全家门口,见刘母耿氏,坐在前院堂屋门口,编着苇席:“嫂子,早,德全在家么?”
“真不巧,德全他一早捕鱼去了,五叔找德全何事,回头让他找你去?”
“不用了,不用了。这不快到年节了,昨日见你家没什么粮食,这便装了一车过来应急。”
刘母忙起身,敛衣谢过:“昨日之恩还不曾谢过,今日却又来送粮食,未亡人谢过叔叔。”
刘元起踏前一步,想扶住耿氏,不意耿氏后退一步,扶了个空,只好受了这一礼,改成虚扶,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耿氏,自盯得人家寡妇脸红心热。
半响,自觉失礼,这才转过头看着堂屋中边上的牌位,做贼心虚地咳嗽两声,叹气道:“我年幼时候,颇顽劣,学业不佳,诸经学不通,若不是三哥多加指点,算个账都算不清楚,更别说做生意了。三哥不幸早亡,我这做叔父的,怎能不多加照顾?”
耿氏自然回礼:“真真是劳烦叔叔了。”她不是木头人,不是xing冷淡,不是看不出刘元起眼中的炙热。刘德全父亲死时,耿氏不到三十岁,又是富家女儿,论容貌,保养得极好,那皮肤水嫩水嫩的,且多了妇人的成熟,数遍了楼桑村的大姑娘、小媳妇,没有比得上。
论学问气质,从小家学渊源,八岁开始学经学、守礼仪、学音律,养成的风韵、气质,不说周边几个乡,便是在县城里也算拔尖的。十里八乡的士绅,哪个见了心中没有念想?备上厚礼上门提亲、做媒的,不计其数。
在两汉,女子地位是比较高的,改嫁十分正常,汉武帝的母亲入宫之前甚至已育有一子一女,刘备、曹操都有娶已婚女子的例子,甚至刘备还娶了刘瑁的未亡人为皇后。耿氏的父兄,为耿氏后半生着想,从上门提亲的士绅中,仔细挑选了三、四个丧偶、家产殷实的,给耿氏挑选。这过去,不是做侧室、小妾,而是做主母的。
那知道耿氏看也不看,宁可守着幼子,过苦日子。耿氏父兄初时还好言相劝,说即便改嫁了,还可不时周济刘德全,好过大好年华清冷寂寞。好话说尽,毕竟有刘德全这个儿子,耿氏还算是刘家的人,耿氏父兄也不能强迫其低头。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女,耿氏父、女性格,一脉相传,都是倔得出奇。耿父便威胁耿氏,若不改嫁,便不要进耿家的门。
耿氏也是硬气,终究不低头。
耿氏的父亲,这数年来,便没有再资助女儿一颗粮食、一尺布,没有进女婿家一步,宁可看着女儿和外孙贫苦到贩履织席、典当借债渡日。
红颜易白头,长期的艰苦劳动、营养不足,磨砺地耿氏性格越发坚韧和隐忍,容貌却大受影响,才三十出头,两鬓便有了几丝白发,眼角略微起了鱼尾纹,皮肤也从白皙变黑了不少,一双娇嫩的手,更是变得粗糙,满是芦苇的割伤后留下的伤疤。这两年,上门提亲的人渐渐少了。
即使容颜易老,耿氏仍是县乡公认的美人,生活的艰辛愈发激发了一个女人成熟的魅力,这或许是美丽花朵最后的绽放。
刘元起,这些年,一直有些仰慕耿氏,对耿氏的硬气,颇为佩服,对耿氏的苦看在眼里,疼在心理。不时找些理由,加以资助。家里的红旗,也没少因此埋怨。幸好刘德全渐渐长大,刘元起便时不时让刘德全给帮个工、耕耕田、放放牛羊,付些钱粮补贴家用。
乡里村中,并不清楚这份感情,而是交口称赞刘元起仁义、孝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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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风和日丽,极目远眺,可见楼桑村南面,一条未解封的冰渠,从西北而来,向东南而去,连绵数里,注入东面巨大冰泽之中,一望无际,除了冰与水,只有青色的天空,白色的大地,不由让人感慨江山之壮丽、个人之渺小。
东南面巨大冰泽,大有来历,名督亢陂,乃是整个涿郡第一要紧之处,也是幽州南部第一要紧之处。
昔日战国末年,秦王嬴政欲横扫六国,六国连连败退,燕太子丹惧,请荆轲以樊将军首与燕督亢之地图贡献于秦王,秦王大悦,亲自召见荆轲,荆轲“图穷匕见”,刺杀秦王。这图便是督亢之图,地便是督亢之地。
汉末年烽烟四起,北方童谣曰:“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唯有此中可避世”。刘珖曾给刘德全讲过,这避世之地,有两种说法。
其一认为,战国和西汉时期赵国、燕国以易水为界,“燕南垂、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