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是怎样一种煎熬!
离去地狱不远了,他想起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子渊已经四岁了,正在昭涟怀中背诵苍腾史书四字口诀——《苍腾史概》,背着背着抬头看到母亲一脸怅然地看着大门,便停了下来。
“怎么不背了?”昭涟倒是对这个举动比较敏感,以为孩子又偷懒了。
“母亲又在想念父亲了么?”子渊睁着明澈的眸子问,虽然父亲会来看母子俩,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子渊懵懂的心灵,逐渐明白“逝去”的含义,眼睛里蒙上了一层忧伤。
昭涟笑了笑,笑意里悲凉无限,“母亲在想子渊乖,以后好出人头地,所以子渊要好好背书。”
“嗯。”子渊听话地接着方才中止的地方背了下去。
昭涟依旧看着门外。秦维洛差不多两个月没来婕琉殿了,以前他一个月给她写一次信条的。
她担心他出事了,或是,不再理会他们,他失约以来她一直在这两个可能之间徘徊不定。
书房的书柜里,摞着的一叠信纸中,被一只无形的手抽了一张出来,条桌上干涸的砚台里也自动加了些许的水,墨锭慢慢动了起来,待磨出黑亮的墨汁,干燥的毛笔在墨里润了片刻,而后,轻轻提起,在展开的信纸上写下了一段话。
期待已久的情况出现了:一张墨迹未干的信纸从书房飘出,递到眼前,昭涟一个激灵,一把抓住,指头差点把信纸戳了一个窟窿。
“昭涟,转世投胎快要轮到我了,今世种种,即将烟云,以后无法再来,勿念,勿悲,望多多保重。”
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这句简短的话,昭涟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最后差不多拿不住那薄薄的信纸,只任泪水扑簌簌地落下,那墨迹未干的内容稀释开来,成为脏乱的一片。
“父亲写信了,母亲念出来给子渊听,哎呀,母亲怎的又哭了?”子渊又急迫又难过。
昭涟紧紧握住信,忍住啜泣,在子渊耳边平静地道,“父亲要很久以后才回来,叫我们等呢!”
“母亲不哭,无论多久,子渊和母亲一起等。”子渊依偎进母亲的怀抱里,小肩膀却抖动起来,呜呜有声,像一头受伤的小兽。
秦维洛半跪下身体,前倾抱住母子俩,不断用手捋起昭涟的长发,再让头发缓缓落下,以求让她感知。
果然,看到自己的头发无风兀自起落,昭涟激动得喊起来,“维洛,我知道你来了,真好……你不要走好不好?求你了……”
“昭涟,对不起,今生对不起你。”秦维洛凑近她的唇,致歉之后,给了她深情一吻,而后,飘出婕琉殿。
头发不再扬起,知道朝思暮想的人已远去,昭涟也不外顾及儿子,恸哭了起来。
今世种种,即将烟云。对于别的能够转世的亡灵而言,成为烟云是一种解脱。而她深爱的男子,将带着今世种种回忆,在炼狱火城忍受永世的惩罚。
在原伏易国与苍腾的荒原过渡带,行色匆匆的简歆迎上了回棋樽的秦维洛。
她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像是被什么东西震开所致,立即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啪。”秦维洛正要抱住来寻自己的妻子,脸上却挨了一巴掌。
“简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竟会对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