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娘仅能看到一点点跪着的这个人的衣摆,但已经足够让她清楚这人是谁了。
绯袍朱衣,涪州刺史康由校!
“求大人再想想办法吧,这……这若是将客栈里抓来的人全杀了,势必会引得后患无穷,对大人,对他老人家,也都是百害而无一利啊!”康由校咚咚磕起了头。
所幸屋内一直没有点灯,但又因为借着屋子一角透进来的明亮月光便足以视物,所以康由校和这年轻人进来,也没想着点灯。只是康由校的确上了年纪,这以头抢地,也没有发现放置尸体的台面下有什么异样。
年轻人用靴子踢了踢康由校的头,嫌恶道:“好了,要你磕头有何用?些许小事都办不好,也就会点磕头了。如此,你先将尸体肚子这窟窿给填上……”
这人说着,停了下来,发出了一点疑问。
康由校连忙起身,问:“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对?”
“不对,这人肚里没有妙手香的痕迹,不是诡魇杀的……”年轻人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伸手探进了尸体里,其后,略带了些疑惑地说道:“不对,这里面摸着的确是有坑坑洼洼,保不齐还真是诡魇下的手……可为什么妙手香不见了?诡魇来过?”
沈娇娘在地上既不认识诡魇,又听不懂妙手香是什么,于是干脆扭头去看姜越之,却剑姜越之伸手指了指自己衣袍里兜着的檀香片。
檀香片,便是所谓的妙手香的痕迹?
“那……那大人……这要如何处理?若不是诡魇大人动的手,咱们是不是可以……”康由校的话还没说话,就啪的一声,挨了一巴掌。
年轻人甩完巴掌,一脚踢在康由校的膝盖上,怒道:“你在说什么屁话?!妙手香只有我们才有,如何使用,会有什么下场,也只有我们才知道!这东西出现在郑允的身上,让郑允因此而死,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康由校又跪了下去,声音中的老态一览无遗:“求大人指点。”
“意味着要么是我姜家内部出了叛徒,要么是你们这些狗奴才背叛了我们姜家!”年轻人阴恻恻地俯身在康由校耳边说道:“康大人,你应该清楚的,即便是你想要放弃你儿子,你自己身上这毒,可是只有我们才能解。”
姜家。
一旁姜越之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
此时沈娇娘也十分意外,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年轻人居然自称是姜家人,姜家在春阳门之乱后,还有血脉?
这不合理。
“大人明鉴,小……奴才绝不可能背叛大人您。”康由校已经将自称改到了极致的卑微。
年轻人冷哼了一声,直起沈七一脚踩在康由校的头上,说:“郑允的尸体不能让郑芩发现不对劲,要是做不到,就一把火烧了,然后把客栈那点人拿过去赔罪。”
两人说完,便蹬蹬蹬的走了。
沈娇娘和姜越之却没有立刻出去,而是面面相觑,在台下发呆。
姜越之是在想姜家还有血脉留存的可能性,而沈娇娘则是在想,这个年轻人口中的姜家,到底是不是陇西姜家。
如果是。
那么陇右道的祸乱,是不是另有隐情?
王吉会是那个唯一的幕后黑手吗?
“如果这个姜家,真是……真的是陇西姜家,那么,回鹘人入境,恐怕不单单是王吉的手笔。”沈娇娘侧听了一下外头的动静,确认那两个人当真离开了之后,才轻声说道。
姜越之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是沈娇娘又扯了扯他,才让他回过神来,复问道:“嗯?什么?是,应该是的。妙手香这东西我虽然不知道,但檀香片我的确是有些耳闻的。”
也仅仅是耳闻罢了。
当年,陇西姜家荣极一时,其下家产遍布各个行当,却犹属药行出彩。当时的家主还不是那个领着姜家走入绝路的姜沛煦,而是他父亲姜殷。
姜殷聪明,博学,有过目不忘之本事,时少有能和他相提并论的英才。
姜家的文字记载能留到这个时候的很少,所以姜越之也只是从一些旁的逸闻中曾窥得一二。说是姜殷用自己对墨家机关与医药的知识,制作出来了许多带有诡异色彩的药性机关,从而轰动一时。
但也仅仅是轰动一时。
在闹出人命之后,姜殷便下令将所有的药性机关给毁了,并严令族中子弟不得再用。其中一种,便是将几十枚精制过的檀香片存与一颗蜡丸之中,蜡丸被人服下后不久,就会在人体内裂开,将檀香片散落于血肉之中。
几个时辰之后,被精制过的檀香片就会一点点深入到人皮肉里,而在外看去,死者的死状却不会被查出任何意外。
如此,便可以杀人无形。
刚才看到这些檀香片时,姜越之很快就联想起了昔日的只言片语,但也只是联想,这份猜想在后面这两人进来之后,一点点得到了证实。
杀人者,和剖尸者,是两拨人。
“如此,娇娘刚才的猜测,应该是对的。”姜越之将自己脑海中所有有关檀香片的事说给沈娇娘听,接着又赞同了沈娇娘刚才的说法。
沈娇娘伸手,从姜越之衣袍上取了一枚檀香片出来。
这些檀香片十分的细小,若不是姜越之将它们从尸体的血肉中抠出来,只怕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深耕于郑允的身体里。
当然,最重要是还是因为这第二个接触郑允尸体的人。
这个人为什么要剖开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