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娇娘,不可!”沈秀溆匆匆起身,反手一抓要离开的沈娇娘,“你要相信你二叔,你二叔绝不会害你。”
沈娇娘被抓得顿住脚步之后,扭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二姑姑,二叔已经分家出族了,知道吗?”
沈秀溆闻声便呆住了。
她愣了好一会儿之后,讷讷道:“娇娘……你怕是弄错了,你二叔最是疼你,最是敬仰你父亲,他怎么可能会分家出族?”
远处的姜宗缓步走近,他手里捏了块帕子,在掰开沈秀溆的手之后,捏着帕子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眼神疼惜。
“二姑姑,回吧,趁着没人知道你回来了,赶紧离开长安吧。”沈娇娘看了姜宗一眼后,对沈秀溆继续说道:“三叔手上有丹书铁券保命,二叔早在事情发生之前,已经和沈家撇清了关系,大姑姑如今被困在了尹家,沈家已经是大厦将倾已。”
“溆娘,我劝过你的。”姜宗的声音如寒泉叮咚,在这月色清冽的夜里格外空灵,“该走了,十三年前你离开了沈家,自那时起,你与沈家的牵绊便已经断了。”
“不,不是的,夫君,娇娘只是个孩子,我要保护她,保护沈家!若是危难时我不在,百年之后,我如何去面见父亲?”沈秀溆趴在姜宗的怀里痛哭。
她是真性情。
爱时,不顾宗族礼法,宁可被除名也要嫁给姜宗,此后更是背负了十三年的指摘,没有回过沈家一次。
而在沈家遇难时,哪怕知道前路危险,她也要赶回来。
“姜刺史,带我二姑姑回睦州吧,沈家眼下的这种情况,二姑姑即便是在长安,也做不了什么。”沈娇娘转而对姜宗说道。
这是她第二次见姜宗。
面前这个男人,以落魄书生的身份,在官场磨破滚打了十几年,最终爬上了睦州刺史的位置。
然而,浸淫惯常的姜宗,却有一双如头顶月光一般纯粹的眼眸。
只是这双眸子在看向沈娇娘时,充满了疏离和冷漠。
姜宗厌恶沈秀溆以外的沈家人,若不是他们,他和沈秀溆这些年来不会吃这么多苦头。
“夫君,我不走。”沈秀溆不肯走,她的妆容已经哭花了,手却又拽上了沈娇娘。
“武侯们就要往这边来了,二姑姑,你十三年前的任性使得两家人都承受了不该承受的背上,那就请坚持下去,不要辜负姜刺史为你所做的这些事,一旦陛下发现姜刺史未得诏令擅自离开属地,这些年他所获得的都将称为泡影。”
说完,沈娇娘将信放入怀中,伸手将沈秀溆紧紧扣在她手腕上的手一点点掰开。
沈娇娘走得决绝,走得干脆。
在姜宗怀里哭成了个泪人儿的沈秀溆心中揪痛不已,但她也的确无法再任性一次了。
她身边的人陪着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她没办法看着他被自己拖累。
咻——
沈娇娘行至龙青坊时,一侧暗巷中突然飞出了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径直飞入了自己怀里。
她面无表情地停下来,扭头看了一眼四周之后,闪身躲进了另一侧的箱子中。
丢入她怀里的是一张纸条。
沈娇娘拆开一看,写纸条的是沈七。
‘小小姐,请不要回府,福叔在曲池畔等我们。’
不要回府?
是因为府门口那些百姓还在吗?
她对沈七并不存疑,但她必须要先回府里。
另一侧暗巷中的沈七眼见着沈娇娘看了纸条之后,依旧不停步地往沈宅走,当下便急了。
他想要出巷,却被已经走远的沈娇娘状似无意实则有意的一眼给瞪了回去。
夜深人静。
龙青坊中处于一片祥和之中,唯独除了沈家。
沈家大门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
“你不该回来。”方世聪站在门内,面无表情地看着跨门而入的沈娇娘说道。
沈娇娘看了他了一眼,目光落在他手里握着的长枪上。
银色的枪尖带着血色。
“你做了什么?”沈娇娘心里一沉,不自觉地拔高了音调。
方世聪粲然一笑,她挥舞了一下手里的长枪,手腕翻转间,将枪尖对准了沈娇娘。
“就像你父亲对西北十三州的百姓们所做的那样。”方世聪说完,跨了几步。
沈娇娘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她将手中皇帝的墨宝一抖,举着对方世聪说道:“站住!陛下曾说过,严禁你在沈宅中动武。”
“是。”方世聪当真还就停了步子,他张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看着沈娇娘说道:“但陛下已经解了我的禁令,认清现实吧,将他们带到我面前的,并非是我的羽林卫,而是这城中充满愤怒的百姓。”
沈娇娘心里咯噔一声。
她提着裙摆直接忽视了方世聪往疏影林榭跑去,然而她每近一步,闻到的血腥味也就越浓烈。
如涓涓小溪一般的血流从门后淌了出来。
沈娇娘于血流中狂奔,她一路绕过影壁,最终却是脚下一歪,直接栽倒在了血泊之中。
疏影林榭内,原本应该是已经逃离长安的沈家仆役被像是货物一般堆叠在一起。
暗红色的血像是流不完的异样从他们身体里淌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沈娇娘不顾形象地于血泊之中一面爬着一面怒吼道,“方世聪,他们是无辜的!”
方世聪冷漠地握着长枪走了进来,他垂眸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沈娇娘,脸色颇为愉悦地说道:“群情激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