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情不好。”安顿好苏游,离开病房后,秦晏望着凌树蕙说道。
“的确不太好。”凌树蕙同样看着秦晏,“我在想一个比较奇怪的问题,也许在你听来会有点可笑。”
秦晏神色不变:“能在你心头盘桓的事情,就不会是可笑的事情。”
凌树蕙眉头一挑,哑然失笑:“你就这么相信我?”
秦晏笃定颔首:“就是这样。”
日近西天,一抹金黄日光从洁白的外墙上反折进来,凌树蕙望着被镀了层金光的墙壁,低声说道:“但我不太相信我自己。”
“事实上,我很怀疑我自己是否有一个自我存在。”她推开办公室的门,驾轻就熟地拉开转椅坐上去,望着窗外湖泊中炫目的曛色水纹。
秦晏没有立刻否定她的悲观想法,而是问道:“比如说?”
“比如说……”凌树蕙慢慢将目光转向他,“我认为我此刻是喜欢你的,我认为我是想要和你一起生活下去的。这个决定从很久之前就做下了,我被你感动了以后,决定要回应你的感情,所以也就喜欢你,想和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秦晏心中一颤,为她直白的示爱所震动,但很快又冷静下来,明白她话语中的另一层意思。
“但是现在在你看来,这一切又不是那么简单了,对吗?”
凌树蕙微不可查地点点头:“我想得可能有些奇怪,我觉得……这个决定看似出于我自己的意愿,但实际上,它并不是由我决定的。而是一切一切因素的合集……从我出生开始的那些因果,像链条一样一环扣一环,延伸到那一刻,让我自然而然决定了要去喜欢你。”
秦晏微微张嘴,但凌树蕙阻止了他:“先听我说完,我脑子有些乱,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表述清楚……其实就是斯宾诺莎的决定论,我们看似是自由的,其实根本不自由,在做下某一个的决定的时候,我们以为自己冲破了阻力、克服了障碍,但实际上,早已有许多许多的因素决定了这一切,就连我们的挣扎考虑,也是早已决定好的。”
“可你比斯宾诺莎还彻底。”秦晏缓缓说道,“他起码还相信有上帝控制着人的天性,你连上帝都不相信。”
凌树蕙点点头:“我是无神论者,我不相信存在一样实有的东西,可以控制这么多这么庞杂的逻辑,即便是上帝,也不行。但我确实觉得一切都是注定的,我喜欢你这个决定,也许和几万年前的类人猿也脱不开关系。如果不是他们在残酷的自然中活了下来,又怎么会一步步进化出现在的人类,又怎么可能诞生出我这么一个特殊的存在。”
“他们在千万年中进化出来的种种复杂的社会结构,决定了我出生时所面临的生存环境,他们留下的基因,决定了我的天性。当我生下来的时候,环境与天性一同努力,造就了最初的那个‘自我’,从此之后,这个‘自我’面对它一定会面对的环境,做出它一定会做出的决定,而这些决定又反过来影响了所谓的‘自我’,让它不断变更,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