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法租界，爱多亚路口的一间咖啡馆，光野兵太郎一身得体的西装坐在临窗的位置，品咖啡、看《字林西报》都是掩饰，他的目光不时扫过街口和店门内的座钟。
虽然说是作样子，可报纸上的内容还是或多或少的看入眼里，光野兵太郎忍不住小声骂道：“八嘎！”
自从袁世凯发布“军管战略物资输出”的大总统令以来，千金难求一纸《许可证》。看看，今天的报纸上又刊载了苏省（包括上海）十三家获得《许可证》的公司，依然没有日本背景的公司上榜。
骂归骂，光野兵太郎还是寄希望于答允“出来见一面”的客人。许可证不仅仅是暴利的代名词，还是日本获得中国战略物资的门槛。这道门槛不跨过去，欧战的红利在很大程度上会被美国、中国拿走，日本只能是旁观者。
细雨霏霏似乎是冬日上海的常态，街面上的**多打着雨伞，样貌被雨伞遮蔽了，光野只能通过观察行进方向与咖啡馆大门的关系来作判断。一次，又一次，判断失误，进入咖啡馆的不是那个中国人，而是几个白皮肤的西洋人。再看看座钟，约定会面的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光野感觉自己的耐心正随着秒针的移动而一点点的快速消失。
在上海，光野兵太郎是少数受中国人信任的日本人，这还是起源于沪宁铁路上海站的“刺杀”案件。即便如此，他也无法从驻在南市的战略物资管理局获得《许可证》。
陈筱庵，来自湖北武昌的**哥儿，在今日的上海滩租界、华界是大大的名人。公共租界、法租界都要给他面子，卫戍司令部和驻军将领都要瞧他脸色，就连在南京的冯国璋上将也会待之如上宾。这等人物，光野兵太郎是好不容易才攀上关系，求爹爹告奶奶的约到一个见面机会，那就不能不等待下去！
“滴滴”，电喇叭的声音与气喇叭的声音截然不同，对1916年初的世界来说，电喇叭肯定比气喇叭更高级。
一辆光野兵太郎说不出牌号的小汽车停在咖啡馆门口，很不妥当的把大门挡住了一半。车门推开来，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西洋女子下了车，一位披着黑色军用大氅的黄皮肤男子下了车，早已经抢到门口等待的光野兵太郎急忙鞠躬致礼。
“陈君，您的汽车真漂亮，啧啧。”
“光野先生不是为了赞美这辆破车来的吧？”不客气的说着话，陈筱庵举步进入咖啡馆，目光一扫，眉头微皱，作出一副无可奈何只能将就一下的神情，带了挽着他胳膊的西洋女子，跟随光野入座。
“感谢陈君能屈尊来此，鄙人不胜荣幸，实不相瞒”
“许可证？”
“是，许可证，陈君，请开个价钱。”
“价钱？”陈筱庵给了日本正金银行和三菱商事在上海的代表一个白眼，哈哈一笑，摆手道：“买卖许可证是重罪，要掉脑袋的，你拿再多的钱给我，我也得有命来花。光野，如果就这个事儿，那，我走了。”
“请留步。”光野兵太郎左右看看，他选择的位置很好，左右都没客人，压低了声音，他说：“陈君，鄙人出资，您出面开个公司，专营精铁砂输出，与英国人交易，每吨精铁砂，陈君可以得到十元的利益，一年十万吨，就是一百万元。”
陈筱庵出面开公司，与英国人交易，货船一出海，到底往哪儿开？那就管不着喽！不用一分钱投资，只用挂个名申请许可证下来，一年就能赚一百万元，一百万元呐！
对个人来说，一百万元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哈同夫妇建造哈同花园，花费大约七十万两银子，也就是折合一百万元左右，号称海上第一花园；朱志尧的求新船厂屡屡得到银行投资和军费扶持，如今的资本规模略超一百万元，已经在造钢质船舶的规模上超过马尾造船；投资十余万元开办一家如今获利最丰厚的缫丝厂，一年两季产生丝十吨，纯利也不过五万元。
如果这些还不能说明问题的话，还可以看上海贵族学校圣约翰大学和教会女子学校的学费，一年期学费为两百一十元；一元钱可以买28斤上等粳米；会英文的洋行普通职员月薪是八十到一百元。
光野兵太郎是有备而来，陈家的事儿他打探的一清二楚。
陈筱庵在陈家的地位并不重要，比之他同父异母的妹妹陈云卿来，那是天上地下的差别。甚至比之陈筱斋还不如，只在陈家与朱家合办的火力发电厂挂了闲差，账面上每月只有七十元薪水，若非家里接济和在外面狐假虎威的“办点事儿”，哪有如此风光？
看到陈筱庵意动，光野又加了本钱：“日本国缺少煤铁，以往每年都从湖北大冶购买精铁砂七万吨以上，陈君想必非常清楚此事。欧洲的战争不论打多久，结束了，每年也有七万吨的利益，每吨依然按照十元返利给陈君。”
一年一百万，两年两百万，即便欧洲战争结束了，只要《许可证》还有效，陈筱庵每年都至少能得到七十万元。乖乖咧，倭鬼子还真心能下本钱呐！
心动和行动是两码子事情。
陈家与何向东的利益紧密捆绑在一起，何向东对日本人的态度如何，陈筱庵是一清二楚。依着他对何向东的了解，一旦此事败露，何向东会杀人的！那时候，别指望陈家能为大少爷说一句好话，恐怕把陈筱庵捆到法场上的就是陈家的人。还是那句话，钱再多，得有命来花。
“大日本帝国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