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烈日,身穿学生装的姜玄洙从光秃秃的南坡爬上江界城东北的一字岭,极目向北望去,莽莽苍苍的山林间,哪里有特勤队员们的踪影?
抬手捏着嘴唇打了一个长长的、响亮的呼哨,姜玄洙侧耳倾听,除了山风吹得山林的枝叶沙沙作响之外,别无其他声响。搞什么?他们去哪儿了?心中嘀咕着,他看准了山脊线延伸到岭头的一棵高大松树,拔刀在手,蹲在松树下,在松树树干靠近根部,朝向北面的比较潮湿处划了一个记号。
野外行军辨识方向,这棵松树是最好的参照物,在参照物的北面留下特殊的记号,隔天来看看,只要特勤大队还在这一带转悠,姜玄洙就肯定会有收获。
着急啊,好不容易弄到了最可靠的情报,如果不能及时传达给特勤队员们,一个绝好的战机就会错失。
战机,为牺牲在江界城下的千余弟兄报仇的机会,乃是金昌焕争取来的。在养了大半年之后,金昌焕总算痊愈了,这大半年里,朝鲜籍日军少尉池青天没有少做他的工作。朝鲜总督长谷川好道大将下令,第七十四联队长矶村良大佐亲自护送“归顺大日本帝国”的金昌焕到汉城,务必于七月八日之前赶到。
汉城的景福宫朝鲜总督府已经准备了一台好戏,矶村良、金昌焕二人就是主角。矶村良会在那里正式晋升为少将旅团长,金昌焕则会在一大群朝鲜人和报纸记者面前,向天皇的画像鞠躬致礼。
记号是等边三角形上插着一面小旗,原本是地作业时独立军司令部的符号,此时代表司令部传令兵姜玄洙。在符号下面,他又画了三道横杠,表示“非常紧急”的意思。
画完,起身,收起刀子,突然,姜玄洙的心脏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因为他觉出身后似乎有人!转身,扭头,还没看清楚就被身后的人扭了胳膊压左颈扳住下巴,只要那人稍微用点力气,传令兵的脖子就会发出“咔嚓”的声响。也就是眨眼功夫,背后那人看清楚树根处的记号,松了手,姜玄洙自由了。
看着眼前的“学生”,陈楚云有些不认识司令部的传令兵了,问:“传令兵?怎么穿成这样?”
“陈队长,是你。”姜玄洙几乎认得特勤大队的所有军官。“我是姜玄洙,参谋长的传令兵,噢,在江界城里叫李相旭,慈江道新学的学生李相旭。陈队长,明天午后,鬼子司令官矶村良要带联队长去京城(汉城),必经黄草岭。联队长和池少尉请特勤大队组织伏击,一定要杀了矶村。”
“情报准确?”
“绝对准确,是池少尉亲自送来的。”
陈楚云心底生出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来。矶村良狡猾无比,平素里龟缩在戒备森严的江界城内,就算特勤队把周围的几个郡、里搅了个底儿朝天,也根本不见矶村出城一步,倒是好几次险些给日军合围。这一次,矶村良要去汉城了,连准确的时间也被池青天掌握,这,这,究竟是馅饼还是陷阱?
顷刻间,陈楚云的脑子就转了几转。
日军势大,矶村良却足不出户;特勤队势力单薄却可以利用盖马高原西部几条山脉的复杂地形,行动灵活、踪迹难寻,也决不轻易进城。从三月渡江以来到现在,双方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如今,矶村良把大好机会拱手送上来?不真实,不真实!
龟缩了大半年,一出来就是如此“招摇”,矶村的变化太大了。陈楚云设想自己是矶村良,小心翼翼了大半年,又是准备当旅团长的人了,即便要带金昌焕去汉城,也完全没有必要提前就告诉金昌焕和池青天,只需临走前带上二人就行,甚至于连目的地都要保密,这才是正理。
姜玄洙看着默不作声的陈上尉,上尉的心理活动或多或少的表现在脸上,看得姜玄洙如坠入云雾一般。这么好机会,队长为何不马上下令集合队伍,赶去黄草岭设伏,只等矶村良前来送死?
“队长?”
陈楚云一摆手止住传令兵,似乎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而坚决的说:“这是陷阱!等等,让我想想。”
传令兵乖觉的闭嘴。
陷阱,这是最基本的判断,确定无疑的判断。那,老子再来猜一猜矶村许子会如何布置这个陷阱,以期把他无可奈何的特勤队一网打尽?告知时间和路线,确实,从江界到汉城必经熙川,江界到熙川必经黄草岭,黄草岭的地形确乎适合打阻击、伏击。去年江界之战,李显扬不就是带着第三联队的一个大队在黄草岭阻击日军第六混成联队吗?只可惜第三联队的训练不足,李显扬的阻击战没打成,还差一点被日军困死在卧碣峰。
陈楚云抬头看看天空,太阳放射出令人头晕目眩的光芒。
“传令兵,你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见到的池青天?”
“今天凌晨,池少尉到李家找到我,亲口说的。”
陈楚云想了想,切齿道:“矶村老奸巨猾,狗日的,这老狗日的想要一箭双雕。传令兵,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你是矶村,在江界城里躲了大半年之后奉命去汉城,应该怎么做?是悄悄的走,还是事先向金联队长或者池青天透出风声?这二人终究都是朝鲜人。”
“上尉”姜玄洙隐隐捕捉到可疑之处,再望深处一想,豁然,惊道:“如果黄草岭果真有伏兵,李家的人就会被抓,池青天也就会暴露,而且,矶村良肯定会在黄草岭一带布置包围圈。上尉,上尉,我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