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北洋清军糜集的滠口车站突然响起几声枪响。
车站办事房里冲出一名军官,肩上挂着参领的军衔,他翻身上马大喊:“奸细!有民军的奸细!冯大人有令,各部立即整理,马队,随我来!”
十几骑快马冲出车站,在镇街口汇集了百余骑,在那军官的指挥下分三路追击。一路顺着铁路线向北,一路去黄陂方向,一路走辛家冲、宋埠方向,利用骑兵的速度,形成从滠口到黄陂的包抄合围态势。滠口出现奸细,北洋清军将领的第一反应就是黄陂方向派来的!
马队派出去了,张锡元站在冯国璋身侧,指点着地图说解自己的主张。
“黄陂城与铁路线不过十数里,却有近四千逆军据守,屡次骚扰铁路运输,更在祁家湾南十三里的牌楼伏击运兵列车,河南混成协丢掉了步队一营、炮队一营。当初,学生就建议张彪暂缓进攻汉口,抽调兵力维护铁路线,扫除该股逆军,但张彪执意不听,总统官,我的两个营啊!十八门炮啊!”
张锡元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冯国璋的神情反应,觉出这位直隶同乡,自己在山海关武备学堂时拜的老师似乎心动了,顿觉有了信心,继续说道:“今夜出了奸细,更说明黄陂之逆军对滠口、祁家湾威胁严重,无时不在图谋偷袭。学生以为,与其提心吊胆的坐等其来攻,不如主动出击,拿下黄陂,则敌在铁路线附近再无依据之地,我军则可把侧翼警戒拉到铁路线以东三十里处,在姚家墩——新集——大咀塆——窑头设置前哨,足以保障铁路之安全。老师,我军在汉口方向占尽优势,一部攻入市区,拿下汉口只是朝夕间的事情,可后顾之忧不能不除啊!”
冯国璋不是不想拔除背上的芒刺。事有轻重缓急,他一路慢慢南下,暗示北洋各部将领不理会荫昌命令,乃是要配合袁宫保的复出;而昨日大举进攻汉口,夺取刘家庙,那就是为袁宫保复出鸣放的礼炮q天,大智门拿下来了,战斗向汉口市区推进,汉口市区街巷密织如蛛网,逆军凭此顽强抵抗,需要投入的兵力大大增加,此时抽调兵力对付黄陂,有些困难。不过,就算一心报仇的张锡元不提出,冯国璋也会郑重考虑此事。
袁宫保来电——不日南下,待信阳交接钦差关防之后设行辕于孝感。
袁世凯要来孝感坐镇,近在咫尺的黄陂却有四千逆军!所以,冯国璋比张锡元还急着解决黄陂的问题,不过,调谁去打黄陂?左右看看,就他张锡元最合适!所谓请将不如激将,那就让他再着急着急吧!
“嘏民呐,你说的有道理,但兵力不敷,急切间也无可奈何。”
张锡元立正道:“前番作战得老师电令提醒,五十八标兵力未损,学生请老师再抽调炮兵一队、骑兵一队、步兵一营,我定于三日内拿下黄陂!”
“你来看!”冯国璋走到办公桌前,从一卷地图中翻出一张老旧的黄陂城池图展开在桌上,张锡元上前拿了镇纸压住一角,左手压住另一角。“黄陂城墙高厚,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呐!你看这,三面环水,北面是椅子山,如敌设炮于椅子山上,则能控制四方。据报,逆军在黄陂有四千之众,有炮十余门,弹子充足,又经营了半月之久,恐怕,你提一混成标前去难以克服此城。唉,还是等等再说,等我把汉口拿下来再转用兵力攻打黄陂。或者,等第八协上来再说。”
张锡元急于亲手为堂弟、为河南混成协报仇,哪肯等第八协上来?
须知,铁路运力有限,就算目前在滠口的一镇两混成协,也是花了足足十多天时间才运完。第八协大部还在信阳,等把他们运到祁家湾——滠口一线,至少得五天时间。时间呐,五天,恐怕汉口已经拿下,自己这位老师又岂肯用一标统领军去打黄陂?同样的道理,第八协来了,有的是协统带兵,张锡元?一边待着凉快去!
实际上,在大智门得手的消息传来后,张锡元已经暗中下令第五十八标准备开拔、作战了!也是第五十八标的异动被杨正礼等人察觉,杨正礼才不顾滠口宵禁戒严强冲哨卡,引发了深夜的这一场骚乱。
冯国璋对自己这位学生的心思、小动作洞若观火。
“老师,学生以为汉口胜券在握,黄陂逆军不能不除,击败此股逆军,黄州八属尽在我手,我军则完全可由黄州登船,在舰队掩护下直逼武昌,则。。”
冯国璋举手作势打断了张锡元,他转向墙上的大幅地图,背着手凝视一会儿,突然扭头看着张锡元说:“我从第八协抽调十四标二营,第二十九混成协抽调五十七标三营、炮一营,混成第三协抽调一个机枪队、一个马队,再从军直属抽调75重炮一队,组成混成第五十八标,如在五日之内攻下黄陂,我必在宫保面前保举你为协统!”
河南的第二十九混成协原由湖北人应龙翔担任协统,应龙翔秘密组织起义,被河南巡抚侦知而撤职,张锡元只是以标统率军南下,给了个代理协统的名义,实际上却不能指挥全协。
闻冯国璋此言,张锡元精神更甚,指天发誓,信誓旦旦的要拿黄陂城作为迎接袁宫保南下孝感的礼物。
深夜的旷野上时不时响起一阵枪声,那是主动去吸引敌骑、脱逃无望的侦察队员最后的战斗。杨正礼趴在地垄沟里,枯黄的棉树铺满全身,屏息等待敌骑走远后慢慢爬起来,向刚才响枪处看了一眼,发足向黄陂方向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