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春县。”有反应迅速的随从立即答道。
“去县府。”委忆德脚步生风,朝村头而去。
他们紧赶慢行,走出约摸两里来地,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呜呜的哭声。
委忆德凝神细听,确定声音来处,然后疾步走过去,却见一个小女孩儿,篷头乱发,扑倒在水渠里,正无助地抽噎着。
“小囡,小囡。”委忆德蹲在路边,叫了两声,见那小女孩儿没反应,遂自己下到沟渠里,将手伸向她,“小囡。”
女孩儿猛地抬起头来,满眸惊恐地看了他一眼,闪电般朝后退运,未料脚下绊到块石头,猛然跌进水中,原本就脏污的衣衫立即全湿透了。
“小囡,别怕,”委忆德竭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慈祥,“告诉叔叔,发生了什么事,叔叔会帮你。”
小女孩儿眼中却突兀闪过丝寒光,蓦地跳起来,朝着委忆德的手背重重一口咬下去。
“大人!”随从顿时惊呼起来。
“不碍事。”委忆德一摆手,面色一丝不变,直到小女孩儿松口,是时他的手上,已经留下一个深深的齿印。
“好些了么?”
小女孩儿眼中的戒惧消融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委屈。
“叔叔!”她忽然扑进委忆德怀中,嚎啕大哭起来,“坏人,好多坏人,把爹爹和娘,还有叔叔婶婶他们都抓走了……”
“哪里来的坏人?你且仔细讲给我听。”
小女孩儿双唇一撇一撇,抬起泪汪汪的眼眸:“我不知道……”
“那,他们往哪里去了?”
“前面——”小女孩儿说着,朝前一指。
其实,她的话,说与没说,并无什么意义,但委忆德并未因此而显露出任何不满,仍旧神色慈和。
“叔叔知道了,叔叔一定会替你,把爹爹和娘找回来。”
“真的?”小女孩儿眼中燃起亮光。
“嗯!”委忆德神色郑重,无比肯定地点头。
带着小女孩儿从水渠里上到地面,稍作整顿后,委忆德立即带着所有人,再次踏上行程。
没多久,一座破旧的城楼出现在前方,两个手执手枪的士兵,蔫头搭脑地守在城门两旁。
委忆德迈步上前。
“喂!做什么的?”其中一名士兵双眼一棱,恶声恶气地叫道。
“过路的。”委忆德面色平静地答道。
“既然是过路的,那就该懂规矩!”士兵说着,将一只粗-黑的手伸到委忆德面前。
委忆德直挺挺地站立着,目光淡淡从他脸上扫过。
“嘿,我说你——”士兵顿时不乐意了,牙花子一撮,上下瞅瞅委忆德,“看你也是办老事的人,怎么不通情理呢?”
“情理?”委忆德正要与他辩驳,后面一名随从走上前来,轻轻扯住他的衣袖,将两锭银子塞进士兵手里,点头哈腰地道,“这位兄台,请多担待。”
“昌礼,你——”委忆德双眉高耸,忍不住回头重重剜了随从一眼,随从却连连朝他打眼色。
重重咽了口唾沫,委忆德暂时撇开此事不提,再仔细看了那士兵一眼,这才迈步朝前走去。
“土老帽!”后方那士兵掂掂手里的银子,朝地面吐了口唾沫。
一股火气直冲上脑顶,委忆德正欲回去教训那士兵一通,随从再次压低声音劝道:“老爷,你且忍上一忍吧,待见到他们县太爷,自有一番道理。”
委忆德想想,觉得确是如此,于是加快步速。
路上遇见过个卖菜的,蒋昌礼上前作了个揖,面带笑容:“大哥,请问县衙门在哪里?”
卖菜的眼皮朝上一翻,爱理不理,朝东边一翘鼻子。
一行人等又往前走,待转过街角,果然看见一座甚为气派的六开门大院,门口蹲着两只雄纠纠气昂昂的石狮子,更谓为奇观的是,还立着一群破衣烂衫的老百姓,个个神色凄惶。
蒋昌义正想上前找个人细问问,却被委忆德止住。
用眼神示意每个人都不要乱动,他们就那样站在杨树荫子底下,静悄悄地注视着事态发展。
片刻功夫后,衙门内走出一名圆圆肚皮的胖师爷,手执鼓槌,在鸣冤鼓上重重一敲,口中震喝道:“都给我听清楚了!”
全场顿时一片风清雅静。
“朝廷已经颁下旨意,今秋征收五成的田赋,不管你们砸锅还是卖铁,都得交齐了,否则,就滚出桐春县地面!”
他话音一落,下方顿时哭声一片。
“哭什么哭?哭什么哭?”师爷腆着肚子,在石阶上来回走了两遍,“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昏君无道,不如反了他!”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顿时群情汹涌起来,人们压抑多时的怒火犹如火山一般喷发。
“大胆!”师爷面色顿变,“来人!把带头肇事者抓起来!”
衙门里立即冲出一队凶神恶煞的差役,将几名精悍的,赤条着上半身的壮年男子给拉了出来,摁着胳膊按在地上。
“统统关到土牢里去!”
人群里又是一阵骚乱,有哭的,叫的,喊的,撒泼的……
差役扬起水火棍,劈头盖脸一阵猛抽下去,顿时有好几名老人倒在地上,甚至有一个孩子被砸中天灵盖,躺倒于地,额上鲜血直流……
就在差役再次扬手的刹那,后方蓦地响起一声正气凛然的喝声: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