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再说。”傅沧泓扫她一眼,神色从容依旧。
女子却只是跪在那里。
“再这么着,我就真不理会了。”
女子这才站起。
“说吧,怎么回事。”
女子嘴唇哆嗦,一时间言语不清。
傅沧泓也不追问,继续喝酒,喝醉了倒头便睡,女子站起来,从船舱里寻出条褥子,轻手轻脚地盖在他身上。
次晨醒来,傅沧泓侧眼看见那女子斜卧在栏边,竟然已经睡了过去。瞧着那略略有些苍白的小脸,他心中不由动了怜惜之意,拿起褥子,走过去覆在女子身上,不防女子却蓦地睁开双眼,翻身跪倒于地。
傅沧泓看了她一小会儿,方慢悠悠地道:“我还没功夫问你,你家在哪里?都有些什么人?要我送你回去吗?”
“家里,就俺爹,俺娘……可是恩公,小女不敢回去,小女就算回去,那些人也会把小女给抓起来。”
“噢?”傅沧泓却并不觉得意外,“他们做什么抓你?”
“他们说,河神显灵,要娶媳妇,挑中了小女。”
“嗬,”傅沧泓一声低笑,“这可是个新闻,难道村里,就你一个女孩子?”
女子摇头。
“也罢。”傅沧泓站起身,“大爷亲自送你回去——对了,你们本地的父母官,叫什么?”
“小女,不知道。”女子脸上流露出丝惶恐——仿佛“父母官”这三个字,是如何了不起的大人物,只是含在口里念念,也是一种亵渎。
船靠岸了。
傅沧泓先跳下船,看着女子跟上来,遂闲庭信步般朝村子里走去,沿途有人看见他,纷纷走避,大约是他昨日在江上的行为,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
傅沧泓也不理会,只看着女子道:“你家在哪里?”
“就,就最末那一家。”
傅沧泓抬头看见,但见是一座极其简陋的院落,屋舍破旧,檐下搭着根竹竿,上面晾晒着一些破衣烂衫。
“屋内有人吗?”
敲敲门扇,他启唇喊道。
良久,寂寂无声。
傅沧泓转头再次看向那女子,眼中闪过丝疑问。
女子咬了咬唇畔,不停地用手绞着衣角:“我爹娘,一定是躲起来了……遇上这种事,他们不敢,也不愿意出头露面。”
“是吗?”傅沧泓眼里闪过丝不屑,“那你打算怎么着?”
“我……”女子垂下头,眼泪汪汪。
“知道县衙在哪里吗?”
“知道。”
“带我去县衙。”
直到他们走出老远,后方的门扇里,方才探出两张满是皱纹的脸——他们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平民,纵然看着自己的女儿受苦受难,也是半点不敢吭声的。
……
芜河县衙。
“去敲鼓。”
女子却很迟疑,站在那里久久不动。
“我让你去敲鼓。”
女子这才近前,拿起悬在门边的鼓槌,咬紧牙关,照着鼓面重重地敲了下去。
“嗵、嗵、嗵。”
那鼓声微弱得不能再微弱,仿佛病弱的老人在哼哼。
“敲响些。”傅沧泓有些不耐烦地道。
女子加大力量,再次敲响大鼓。
衙门打开了,内里走出一个衣衫不整,满脸倦色的皂隶,横了女子一眼,两腮一鼓:“做什么的?当这是自家院子吗?”
“大,大人……”女子嗓音发抖。
不待她把话说完,傅沧泓已经踏前一步道:“告状的,通禀你家大人,开堂吧。”
皂隶横他一眼:“你这人,好大的口气,以为自己是谁?”
“那你觉得,我是谁?”
皂隶一听这话不对,把后面的恶声恶语都给咽回了肚子里,调头走了回去,稍顷复出,道:“我家大人说了,现在没空理会,改日子再来吧。”
“那你家大人什么时候有空?”
皂隶两只眼睛顿时调了起来:“我说你这人,没眼色还是怎么的?咱们家大人管着这一县百姓,成日里多少事儿,哪轮得着你?”
傅沧泓脸上浮起丝冷笑:“既然是管一方百姓,百姓们有了问题,自然该坐堂审理,难道我说错了?”
皂隶理屈,正想喝斥他,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已从门内传出:“谁啊?敢在公堂之外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