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延祈端起杯子,轻抿一口,眉头随即往上一皱。
“很好。”夜璃歌点点头,“你已然懂得,如何品这苦,这涩。”
轻轻搁下杯子,傅延祈并不言语。
“你……”夜璃歌看看他,“将要执掌整个天下,以你看来,治国者该当如何?”
“广施仁政,使老有所养,幼有所倚。”
“如何广施仁政?”
“起用贤材,顺应民心。”
“何为贤材?”
“贤材者,不忧己贫,而忧天下之大道,贤材者,存信义,薄财货,贤材者,自强不息。”
“很好。”夜璃歌点头,“这些日子以来的学问,果有长进。”
“谢母后教诲。”
“那么,你可有自己的想法?”
“我……自己?”傅延祈微怔。
“对,你自己。”
“我……”傅延祈抬头,定定地看着她——可以说吗?能够说吗?
“说吧,母后听着。”
“母后……”傅延祈只哽咽了两个字,泪水便大滴大滴地坠落下来,啪嗒砸在桌面上。
“祈儿?”
“为什么?为什么这天下间的人,就母后对祈儿不一样?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背后说……”
“我知道,”夜璃歌轻轻拍拍他的头,“你所感受到的一切,母后都知道,可是祈儿,你要相信,你的真心最终能改变一切。”
“可以吗?”
“可以。”夜璃歌重重地点头。
傅延祈却沉默了——母后,倘若真心真能改变一切,那为什么?
“将来,你一定可以,一定可以遇到真正爱你的人,那个时候,不要错过。”
“真正爱我的人?”傅延祈喃喃,然后蓦地抬起头来,“那么母后,你爱父皇,你很爱父皇,是不是?”
“是。”夜璃歌毫不迟疑地答道。
“不管父皇遭遇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会原谅他,包容他,是不是?”
“是。”
“我明白了。”傅延祈再次低头——如果是这样,他无话可说,他真地无话可说。
他站起身来,向夜璃歌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母后,儿臣会记住您的话,儿臣会一生一世,做一个秉性正直的人。”
“好。”夜璃歌点头,从旁边拿起一卷书册,递到他手里。
傅延祈接过一看,顿时怔了:“《天道》?”
“是,《天道》。”
“儿臣多谢母后。”
傅延祈接过书册,转头慢慢地走出大殿。
……
“你此时授他《天道》,难道不觉为时尚早?”
“祈儿悟性已高,不可误他青春。”
“我只怕他太聪明,将来反被自己困住。”
“人生际遇,皆有份定,非人力可强求。”
“也罢。”傅沧泓轻叹。
“收拾东西吧。”
“看来,你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回去瞧瞧。”
“或者是,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吧。”
“但愿这一路,能够如你所愿。”
夫妇俩略作收拾,第二日一早,没有惊动任何人,便悄悄地出了皇宫,一路往城外而去。
天色渐渐地明朗了。
淡薄曦光映出两旁的山影、树影、以及来来往往的行人,马车。
很少有人注意到,那一对衣着普通的夫妻。
他们的步履很沉,很稳,表情从容而淡定,仿佛不管身边发生什么事,他们都可以坦然地面对。
“大爷,行行好,行行好吧。”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怀着一个孩子,簸着右腿走过来,将沾着泥土的手伸向每一个路人,眼中流露出乞怜的光,路人们纷纷走避,谁都不肯理睬她。
女子低下头,难过地叹了口气,抱着孩子走到一旁,她正要坐下歇口气,一条恶犬忽然匆匆跑来,冲着她汪汪狂吠,女子只好再朝一旁去,终于,她找到一个角落,坐了下来,掏出干瘪的*,塞进孩子口中。
夜璃歌看了傅沧泓一眼,提步走到那女子跟前:“大妹子。”
女子抬头,目光痴呆地看了她一眼。
“大妹子是哪里人?”
“安,安平人……”
“为什么……出来乞讨?”
“没法子啊,没法子啊,”女子连连摇头,“我家男人死了,他兄弟就把我们娘儿俩给撵出来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官呢?”
“告官?”女子摇头,“衙门有规定,女人是不能上公堂的。”
女子不能上公堂?
夜璃歌怔了怔,随即转头向傅沧泓瞧去。
傅沧泓点点头。
“那这样吧,我给你写封信,你到城外的清灵庵暂住吧。”
女子眼里闪过丝亮光。
而夜璃歌已然走到街边一个字画摊前,提起笔来便在纸上挥就几行书,然后将宣纸叠起,重新走回女子跟前,将叠好的方胜交给她。
女子接过,感激涕零地去了。
夜璃歌这才走回字画摊前,正准备付给那摊主银两,谁晓那摊主竟然摆摆手,道:“不必了。”
“好。”夜璃歌点头,正要离去,却听摊主又道:“贵主写得好字,想来出身不凡,不知能否留下墨宝?”
“好。”夜璃歌再次点头,拿起笔来写下一个斗大的“仁”字,然后搁笔离去。
那摊主看看“仁”字,再看看夜璃歌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忽然悟出什么,不由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真是有眼无珠,竟然,竟然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