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准确地说,敌人意图拖延时间想要做的事,一定和朝子安有关。
厉九川克制怒火,缓缓离开那所奢靡大居。
他转过一个拐角,面前忽地竖起一支铁色烟杆,拦住去路。
一个模样邋遢的黄褂子先生闪出来,他满身泥污,佝偻着腰背,豆大眼珠转来转去,活像只黄皮大老鼠。
“大老鼠”本想说些什么,却看着面前的人愣在原地。
六道细目妖异地闪烁血光,螺旋弯角折射紫辉,厉九川还未将鬼王面具摘下。
“阁下是什么人……”黄褂子傻愣愣地问,说话间他眼珠忍不住四处转,寻找逃跑的契机。
他本是发觉有陌生面孔出现在仙客居,才冒险来看看,没想到竟然不是人!
“活人。”厉九川摘下面具,眼底泛起青蓝光华,他表明了自己水德传承者的身份。
传承者死后化玉,自然只有活的。
黄褂子见状终于松了口气,他没空顾忌那面具是什么东西,只是絮絮叨叨地念道:“终于等到了活人来了……我可以走了,我终于可以走了……”
说话间,他嘴唇上两只小胡子不停地颤抖,脸色一点点发青。
厉九川看见他褂子上沾着斑斑血迹,和泥污混在一起,让人很难察觉。
尤其在他后背部分,泥污几乎是铁黑色,丝丝缕缕的血腥气糅合着泥腥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这人应该活不久了。
“情报……情报是小苍原,红铜盒子,小苍原……红铜盒子,小苍原……”黄褂子攥着厉九川的衣袖,翻来覆去地念这几个词。
“红铜盒子?”厉九川皱起眉头,小苍原他知道,可盒子是什么意思?
黄褂子听见这个词,面皮抽搐一下,“陷阱,陷阱……走,走!走走走!”
他说着,松开手使劲把厉九川往外推。
他已经把情报传给了下一个人,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无论这个人是谁,属于什么势力,只要是活的就行。
他大限将至,五天前被笼罩游山城的青瞳注视过,现在伤口的糜烂和融化都已经不能让他感受到痛苦,好在终于把消息传递给下一个人,他可以松一口气,歇一歇了……
他一手攥着自己的烟杆,一手使劲把那个后生往外推。
“走!走走走!活下去……”
他的眼睛开始变得混浊,皮肉开始融化,脑子里那些焦急的揣测和想法,也将要随主人归于虚无。
“慢着!”厉九川一把扣住他肩膀,“你叫什么名字?”
纯黑的眼睛对上混浊的视线,厉九川动用了几分玄冥之力压制这人的伤势。
“我……我……”黄褂子张了张嘴,在那双漆黑的眼睛中看见了自己的面孔,“我是隐市第四扇门……算命先生,黄岐。”
“我知道了。”厉九川轻轻松开手,眼里的纯黑变得黑白分明。
就像得到了某种承诺,黄岐平静而舒缓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呆呆地站在原地,皮肉血骨如雪消融,只在留下一套脏兮兮的黄褂子和一支铁色烟杆。
厉九川脱下外氅,起来。
大鱼还未入瓮之前,小鱼小虾还有机会逃离,既然黄岐能在全是死人的游山城里躲起来,那他也有能力离开此地。
但他没有走,还把情报成功地递到自己手上,无论是职责还是信仰使然,都足以令厉九川敬重。
他拿着东西回到客房,季欢正站在窗口缝隙焦急地张望。
看见自己主子回来,他立即松了口气道:“主上,隐市据点已经被拔掉了,不过我找到一本录事册,上面有些事情需要您过目。”
在兆阳时,隐市和青茗会几乎并为一体,季欢知道隐市的人通常会把重要情报藏匿在哪里。
录事册是本不起眼的灰皮小册子,厉九川掀开第一页,上面写着:
游山城小阁阁主黄岐录。
隐市的小据点自称为小阁,大据点称为阁,也就是说,黄岐是隐市在游山城的主事人兼任第四扇门的算命先生。
册子一多半都记着一些大小杂事,直到最后一页,黄岐才写了些游山城的异变,一共只有三句。
阳节槐月初四,月洒青辉,城内传承者皆入梦。
初五,惶惶不安,遣散隐市阁人。
人尽死!人尽死!传承者尽数毙命,生人皆死于梦中!城主府血光滔天!
前两句字迹尚且工整,最后一行字则紊乱慌张,惊惧之情浮于纸张。
而且血光滔天四个字后还有半个笔画,墨痕沾在书页两侧,就像笔者来不及写完吹干就把书册合拢,急急忙忙藏了起来。
“主上,如果黄岐所言是真,那城主府肯定出了大问题,还要查吗?”季欢神情不安地问,他倒不是担心自己,只是怕自家主子又落入陷阱。
厉九川将大氅放在桌上,露出一截烟杆,“我见到黄岐了。他说情报是小苍原,红铜盒子,不知是何意思。”
季欢面色一变,“主上,隐市小阁的阁主虽然有算命先生来做主的例子,但没有算命先生是传承者的例子,他们都是精通各方情报的凡人,不可能活到现在啊!”
厉九川的动作顿住,他想了想道:“兴许是……执念不散,或者,是被故意留下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从何时起,屋外时而传来的嘈杂声响全都消失不见,窗缝里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在仙客居的楼下聚集。
他们脸色铁青,眼珠都像朦胧的青玉,没有瞳孔,却给人一种直勾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