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狮子在老虎身子底下做着最后的挣扎时,幼主洪天贵福领着五六个手执箭弩的少年随从自桂树丛中转了出来。
“来,快过来呀。”贵福一眼瞄到了萧有和,扬了扬手里的弓箭,冲着他连连挥手。
萧有和有些不知所措的站起来,看向赵杉。
贵福急的跺脚,搭箭上弓,他身后的随从们也跟着拈弓搭箭。
一支利剑钻过栅栏间的间缝,正射到在奋力撕咬猎物咽喉的老虎背上。
老虎松开狮子,发出霹雳似的狂啸,后爪蹬地而起。但听“砰”的一声,一角的木栅栏被虎的前爪拍得粉碎。
贵福“啊”地大叫一声,扔了弓箭,跳入桂花丛,溜之大吉了。
侍卫统领蒙得恩骇白了脸,连声大呼:“来人!护驾!”
环绕御前打扇拂蝇的女官们却都已吓得四散而逃。只有临近处十几个修剪花木的匠人闻声战战兢兢跑过来,围拢在御座前。
到底是许多时没有受过如此惊吓了,赵杉被那一声震天虎啸骇得丢了三魂散了七魄,身子如被抽筋去骨般,软绵绵地瘫在椅上。
跳出牢笼的老虎见仇家逃匿无踪,竟圆睁着铜铃似的眼珠,径奔已然吓得呆愣的萧有和而去。
“阿妈!”
萧有和发出平生最响亮的一声啼叫,颤着手从桌上抄起短刀。刀光闪过的瞬间,杨秀清展开双臂挡在了他身前。
在园门外当值的侍卫们闻警如潮水至,施枪放箭,不过眨眼功夫,被打成血筛子的老虎轰然而倒,躺伏在萧有和的脚下。
萧有和手里滴着血的刀刃掉在地上,捂着脸,哇哇的大哭起来。
赵杉定定精神,踉跄着跑过去,将他紧紧抱了,细语哄慰。
杨秀清用手按着臂上的伤口道:“别哭,刀子原本就是用来防身的。只是下次看准了再刺。”
话是明确无误对萧有和说的,眼睛却片刻不眨地看着赵杉。
赵杉母爱迸发,全神贯注抚慰着幼子时,但觉全身被一片远胜烈日的炽热光芒笼罩,抬起**辣的脸,与杨秀清目光相对的一瞬,就又败下阵来。
每次与他对视,她都会落败。其中缘由,她早已有所了悟,这次是百分百的确定了。
洪秀全命人传了贵福来,先扇了一巴掌,又踹了两脚,从侍卫手里抢过一杆尖头矛,反提着抡起来就打。
贵福痛得在地上打滚,嘴里哭爹喊娘的呼叫。侍从们并无人敢解劝,只屏气敛声伏地而跪。
闻讯仓皇而至的赖氏,拉着几个相好的后宫娘娘跪在洪秀全脚下,嘤嘤而泣哀声求饶。
洪秀全气鼓鼓地将矛掷到地上,喝命侍卫将贵福带下去关进房里等候发落,喝退了赖氏等。又指着两个驯兽师跟负责搭建木栅栏的匠人,大骂道:“尔等口口声声说是万无一失,而今却纵那野畜惊驾伤人,真是罪不容诛!”
两个驯兽师早已骇得汗流浃背,战栗着跪在地下,支支吾吾答道:“那虎本是驯养的极乖顺的,可能是中箭受惊,又见了红色受了刺激。因此才冲破了栅栏。”
洪秀全掉头看着被数个医官包围的杨秀清,意在征求“被害人”的处理意见。
杨秀清表现出难得的宽仁,说出的话却别有意味:“人心尚难测,何况野畜。二兄就念在他们是无心之过,开恩饶恕这一回吧。”
洪秀全又将问询的目光投到赵杉母子身上,赵杉对他们言里话外的“弦外有音”“针锋相对”自是听得心知肚明,只装聋做傻并不出言。
洪秀全宽赦了涉事的一干人等,将他们罚去军中为奴。只可怜那只落了单的狮子,在吃了一顿加了特别作料的餐食后,就一命呜呼了。
赵杉看护了受惊的萧有和两日,见他情绪平复了,便拿出些银两,差人去采买了些上好的参茸燕窝类的滋补之物,亲自送去东府,以作答谢。
杨秀清正在参护厅前的小靶场上练箭,受伤的右臂弯曲运力自如,箭也支支中靶。
赵杉将所带补品捧上,少不得说些问候感激的话。
杨秀清将手一挥,道:“皮肉小伤,并无伤筋动骨,说甚么感不感激的话。再者,前些日子,多亏你在这里内外照应,该我谢你才是。”
拈弓搭箭,一箭正中靶心,脸上露出爽意的笑:“数日前,张乐行又遣使者来,说八月要在亳州正式起事,请求天国出兵助攻归德。现在上游战事正紧,我本无意与他结盟。因探闻英夷前月在广州挑起事端,扬言要进兵广州,妖廷正为此应顾不暇。想着这是二次北伐燕京的好时机,就允准了他的出兵请求。”
“可…”赵杉话到嘴边,稍顿了顿,才缓缓地道:“可朝中能统兵打仗的,都尽数去了鄂、赣,要委谁为统帅呢。”
“自然是你的那位贤妹婿。”杨秀清将弓放下,马上有人捧了铜盆毛巾来,服侍他洗手。
赵杉愣怔一会儿,才弄清杨秀清的所指,想起珏影在她怀里发着“ma”声时的模样,口中叹起气,脸上显出些幽怨之色来。
“怎么,舍不得了?”杨秀清洗完手,请她到凉亭里里坐下,继续道:“这叫好钢用在刀刃上,像陈玉成这样的上好镔铁,要是搁着不用,任他锈了蚀了,岂不可惜。”
赵杉无从驳他,只轻轻“嗯”了一声。
侍女端来茶点水果,杨秀清一眼盯上那盘颜色鲜亮的荔枝,抓了三四颗来开剥。一通乱忙,只弄得满手汁水,却是徒劳无成。
“我来吧。”赵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