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珏影晚上随赵杉同睡,偎在她怀里,叽叽咯咯说笑个不住。倘或遇上杨秀清恰巧过去,却就吓得往赵杉背后躲着,再不敢出声抬头。
赵杉也只得“舍鱼而取熊掌”,笑着把杨秀清请将出去。但纵然再喜爱这孩子,未免梅姝挂牵,也不好留她多住,隔天就差莹儿或是瑾儿将她送回陈家。
年后,天气转暖。赵杉收整冬装棉服,在一件从苏州带回天京许多时不曾上身的夹袄袄袋里,发现了杨秀清送她的那条写着她在篝火围上所唱曲子歌词的绢帕。自此,她便每日里都多了一样活计——绣字。
原来,赵杉假死东渡时,将那帕子放在了内衣口袋中。辗转去到苏州,经历被绑勒赎的事故在农户张龙家安下脚,心中每觉怏怏苦闷时,便就拿出这帕子摊在手心里来瞧看,见上面的字迹经多次洗濯已淡然模糊,就有了绣字为念的想法。于是,就向张龙妻讨要了与墨迹相配的黑色丝线并绣针、手绷等用具使用。
因是为消愁解闷寄表情思,故也不贪多贪快,只每日专心钩绣一字。在离开张家时,正好绣完“愿盼今夕的容颜似同昨晚”一句最后的那个“晚”字。其后,她返回苏州城,见到亲故之人,解了那思念之苦,就把这字绣给搁下了。
当下睹物思旧,重又穿针捻线,仍是用心求精每日一字。此时的心态与在张家时已大不相同,所钩绘出的字形线条都要圆润柔和的多。
无牵无忧无虑无挂的日子总是过得奇快,加上春暖日煦,人容易发困,午间再睡上一睡,那时光便更是眨眼而逝。
字绣在二月初二民间所谓“龙抬头”这日完工。赵杉却在抚摸着绢帕,露出灿灿笑容时,莹儿急急地跑来,禀道:“前面听使来说殿下要娘娘快些换了衣冠,同往宫里奏贺呢。”
赵杉放下帕子问道:“是有什么大喜事要贺?”心中却好不疑惑:自去年“金龙殿事变”洪秀全发布再不参与定夺政事的诏旨后,杨秀清便鲜少入宫面见,更不用说奏事了。今日怎么倒要拉着她去做甚么奏贺呢?
莹儿回道:“这个听使没说,也不敢问。”说着,便与瑾儿开了箱柜,取了袍服头冠来与她穿戴。
赵杉想要亲自过去问个究竟,便道:“先放着,我去前面瞧瞧。”
杨秀清却已穿戴整齐,见了她来,道:“不是叫人传话过去了,怎么没换衣裳?”
赵杉道:“是传过去了,就是不知奏贺何事,还要我同去?”
杨秀清挥退左右,道:“要你同去,因你是促成这事的第一功臣啊。”说着,走去书案前,拿起一封信札,递给她。
赵杉摇头摆手道:“若是有关军务,你自传翼王他们来议便是,我是再无心参与了。”
杨秀清将信札放下,道:“那日说得口沫飞溅,我就不信你当真不想知道个情形结果。”
“是有关那反间计?”赵杉心头一震,惊诧问道:“曾国藩入套中计了?!”见杨秀清瞧着她笑,声音低缓下来,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侯谦芳怎么样了,好安阿雨的心。”
杨秀清道:“放心,侯谦芳自然是平平安安。这信上说,他在年前就顺利混进到湘营内部核心,与一帮子妖兵妖将都混的熟了,还贴上了曾妖头的胞弟曾国荃,这曾老九与其兄不同,好酒贪色视财如命,又自高自傲性如烈火。用他做引火的信捻,足以将那曾剃头连带湘营的妖将妖仔炸个粉骨碎身。”
赵杉“哦”了一声,点点头道:“顺利就好。”看着杨秀清头上身上的金灿灿冠服,又不解问道:“此事尚在运作,成与不成还在两可,现下进宫要奏贺不是为这事吧?”
杨秀清轻蔑一笑:“无有心肝的泥塑陶俑自然犯不上动唇舌与他说什么宏图大计。”
在案上铺开一张以《皇舆图》为蓝本所绘的地图,招手唤赵杉过去,张开手掌罩在山东、河南、直隶三省交界的区域上,笑道:“天国不久便可再添一省了。”
他见赵杉显出惊疑之色,解释道:“前番要施那反间计时,翼王建言说为将来收一石多鸟之效,可先造些虚实难辨的假象迷晃满跶的眼目,不妨让陈玉成他们暂停北进。我觉着这主意甚好,便差人往去暗谕陈玉成:暂勿北进,只就地占住一处物资丰饶的城池安身养兵。这小子倒是胃口挺大,一连拿下了几处重城要塞,请示驻军哪处。我本打算就选这地盘最大的顺德府,但又想起当初为合众力拿下金陵,不得已将许多吃到嘴里的果实都吐了出来。而今天京外围肘腋之患已除,是再不能将辛苦所摘得果子拱手让人,便就谕陈玉成分兵于各城驻扎,并在城内选推守官设置衙署办公。”
赵杉早在当年弃守武昌时,就对那贪大舍小急功近利形似流寇游勇的战略行径感到失望厌鄙,而今听他已有所悟并主动改变战略,自然不胜欢欣,频频点头道:“占据牢靠的地盘为依盾,进可攻退可守,又兼有物资保障与民众基础,是比一味横冲直进而后路难顾的好。”
她想到与太平军协同作战的捻军,却又皱起眉道:“我听梅姝说,捻军兴头很盛,宣嚷着什么‘不入燕京不拿咸丰绝不回转’的口号,如何肯收兴驻足呢?”
杨秀清道:“你是只知其表不知其里。那捻子起势之初不过是为了恫吓地主老财讨要得好食好饭,活脱脱丐帮行径,怎会真有倾覆满廷的宏远大志。后来又是建旗又是设盟,号称有十万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