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杉服软了。从费秀元的言语腔调,她猜测整个大营必已都被他控制。她再次成了砧板上的肉,眼前唯一能做的便是保住清白。
费秀元见她不再吭声,面露得色,道:“不过是叫你去动一动嘴皮,举手之劳嘛…”
话说到此,却听啪啪拍门声。
费秀元不耐烦道:“敲你奶奶个头!火上房了?!”
门外却传来张国梁的声音:“比着火还紧急。”
费秀元道:“进来说话。”
张国梁推门进屋,看一眼愣怔的赵杉,走上前,附在费秀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费秀元骂了一句“他奶奶的”,站起身,拄了拐出去,走到门口,立住脚回头看着赵杉,一副语重心长的腔调,道:“女人的性子不能太野,整日在男人堆里搅合来掺和去的,能落个什么好。”
费秀元去后再没回来,赵杉的心却慌慌乱跳个不住。一会儿担忧李秀成的安危,一会儿又忧虑费秀元会不会对营中诸将大开杀戒,一会儿又思谋脱身之法。直从夜半苦思到天明,又从天明闷愁到日中。
那两个守门的军汉倒还规矩,送早饭跟中饭时,把盘碗放在桌上,就转头出去了。
赵杉拿筷子在碗里搅动着,又一次陷入愁闷中的时候,门外响起轻快的脚步声。
“我有话要问那女人,前院切了西瓜,你们去吃些解解渴吧。”
听话音,来的却是芳琼。
两个看守应声走了。芳琼开了门进去,赵杉见了她,想到那日晚上,她向自己诉说遭遇时涕泪交流可怜的模样,只恨得恶心可恨,照地啐了一口,刚要骂,芳琼却一大步上前,用手捂住她的嘴巴,道:“别嚷,听我说。”贴在她耳边,低声语道:“祥哥叫我告诉你,李大人身边出了奸细。”
赵杉早想到有内奸,听说张国梁叫她来,又不禁起疑,但听她继续说道:“那日是我骗了你。我是被费老贼送去祥哥身边的,费老贼叫我监视他。我开始完全照着老贼的话做,后来见祥哥真心待我,心就变了。祥哥投顺天国,也是费老贼的主意。祥哥并不甘心被老贼利用,只是因为与东王跟诸将们的宿怨,心里一直不安。后来被受封实职,决意彻底与老贼断了联系。不想老贼早有图谋,重金收买了李大人身边的人,趁李大人外出的时候,在营中谋乱。现下老贼挟持了李大人在手,祥哥也只能虚与委蛇,娘娘先暂且忍耐些吧。”
赵杉深深叹口气,点了点头。方琼见了,方把手拿开。
赵杉把最关切的事情来问:“李以文怎么样?费老贼搞兵变究竟有何图谋?”
芳琼道:“听祥哥说,老贼是想用李大人的印信伪造文书,把苏南各重城要塞的守将都诓骗到苏州加害,来向妖廷邀功。苏南有天军数万,老贼必然有顾忌,在奸计得手前,应该不会对李大人怎么样。”
赵杉听了,不觉后脊发凉,暗道:“不想这老贼的算盘如此阴毒。”思忖了片晌,道:“帮我给敏行带个信。”
芳琼疑讶:“局势凶险,她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用?”
赵杉道:“你不知道,她的丈夫便是李以文的堂弟李世贤。他们夫妻两个如今带兵在嘉兴驻守。费老贼不是要给各处守将传信么,正是联络她的好机会。我先前给敏行写过信,告诉她我来了苏州,令兵去传信的时候,敏行一定会问起我。”
芳琼皱眉道:“能联络上她是最好。可去各处传信的令兵,费老贼定会亲自安排,祥哥也插不上手,如何带这信呢?”
赵杉却成竹在胸,道:“我已想到了法子,你回去悄悄说给张国梁,叫他把我与敏行他们夫妻的交情透露给费秀元。费老贼狡诈,定会对去金华传信的令兵千叮万嘱。那去传信的令兵受了老贼的叮嘱,必然在敏行问起我的时候编排一套说辞。敏行深知我的习惯性情,便是有一星半点的差处,也能叫她挑出来。”
芳琼听罢,点点头道:“我这就回去跟祥哥说。”
赵杉与芳琼正在密议如何给敏行传信,却听门外说话声。两人知道是那两个做看守的军汉回来了,心照不宣的彼此点了点头。
芳琼故意抬高了声调,道:“你早些应了多好,也省得我费那许多口舌。”
门外两各军汉听了,欣喜道:“应了?”
芳琼道:“应了应了,我这就带她过去。”抓住赵杉的手臂,假做拖拉,走将出去。
两个军汉一前一后跟着,走去御山庄一墙相隔的虎丘大营。
营中一切如常,只是往来走动的亲兵护卫都是些陌生面孔,郜永宽、谭绍光等李秀成的心腹将佐一个也不见。
费秀元听说赵杉答应去劝李秀成,喜不自胜,亲自引了她去。
李秀成被禁在赵杉前番来苏时,拿取火洋轮模型的那间摆着诸多稀罕物件的书房中。
费秀元将手在门框上敲了一敲,道:“我磨破了嘴皮,也说不动你,只能请真佛出山了。”
李秀成本来是闷头坐着,听这言语,抬头见了随在他身后的赵杉,眉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冲着费秀元喝道:“我心如磐石,你休从旁人身上打主意。”
费秀元嘿嘿的笑:“果然是多年的老相识,这交情深如海啊。”扭头对赵杉道:“我千求万告,李大人总拧着不肯,眼睁睁的就成了一盘死棋。现在这棋是死是活,可都在娘娘手中攥着呢。若是这棋活了,便是你好我好她也好,连带着这营里的兵城里的民,大家都好